李三重并没有马上跟上南宫策的脚步,因为他正为方才主子的表情震惊着。主子转过身的一切,他看得分明,那是忧郁、黯然、歉疚、悲伤、不舍……这般复杂的神态居然会出现在主子脸上,这到底是为什么?他眉头攒得不能再攒,几乎扭拧了。
    今日行馆园子挺热闹的。
    自从太医道某人的伤势恢复得极好,太上皇心情大好,这会聚集了一群人踢毽子。
    这些人平常都有在练习,当场表演起花式踢毽子给主子观赏,主子心情爽朗,看上去意态悠闲,打赏也比平日丰厚,众人受惠,表演得更加卖力。
    “谢小姐,您怎么来了?”李三重是第一个发现她的人。
    南宫策闻言转过头去,一见她,笑吟吟。“可以下床了?”他朝她招手,要她坐到身边来。
    她怀里抱了吃东西,走向他后并没有依言坐下。“今早太医说臣女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说是动动身子有益恢复体力。”她还晓得分寸,没敢真的落坐。她听人说过,这人好洁,旁人不得任意靠近触碰,犯者,下场都不是太好。
    他很满意她气色一日胜过一日,当真康复不少,但是,对于她不敢靠近自己,与他保持距离的态度,就不甚开怀了。
    这女人还搞不清楚他是她的丈夫,这般生疏,教他相当气闷。
    见他脸色微变,李三重揣摩上意,快步上前,拍拍主子身旁的空位,朝她道:“小姐,这位置奴才清理过了,十分干净,您请上坐,与太上皇一起观赏踢毽子表演吧!”他涎笑说。
    自从主子亲自送出那只环佩玲珰后,他就彻底明白了,这女子以后铁定不同凡响,不是自己可以轻忽的对象,他能不能在主子身边飞黄腾达,甚至能不能破解三年必死的魔咒,也许就全靠她了。这么领悟后,他便对谢红花百般恭敬,甚至狗腿起来。
    “踢毽子吗?我也爱踢得很,让我也试试!”她立即跃跃欲试了。
    南宫策登时露出不赞同的神色。“别胡闹,你才刚能下床就想做什么?”
    “只是踢几下毽子,应该不——”
    “之前不是才听你说踢毽子时伤了腿,这会还有话说?”
    她语塞,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因为脚伤在銮驾前跪不住的模样。不过,真想不到他还记得。
    “坐下吧!”虽然太医要她动动,但他可不放心,她太过动了。
    她还是不想就真的坐下,但是一旁的李公公却不断地对她使眼色,她只得小心翼翼地在太上皇身旁落坐,不过还是尽量避免碰触到他。
    李三重见主子笑容可亲多了,心下暗喜。自己又一次讨得主子欢心了。
    “你怀里抱着什么?”南宫策瞄向她鼓起的怀中问。
    “啊,对了,差点忘了来找您的目的!”想起这事后,笑容重新回到她脸上。
    “目的?”
    “是啊,您瞧!”她献宝似的将怀,中那只毛草草的小家伙高高举起,展示给他看。
    南宫策挑了下眼。“这灰灰花花的畜生是只……猫?”他原以为是皮草,原来不是。
    她噘高了唇。“什么畜生?!它是小花,臣女养了两年说过要送给您的宠物。”
    她不悦的纠正他。
    他眼神冷冷无趣地扫过小猫一眼,对这畜生一丁点兴趣也没有。
    “太上皇不喜欢吗?”她见状问。
    “嗯,不怎么喜欢。”他老实不客气的告知。
    “可是,您不觉得它很可爱吗?”她失望的问。
    “不觉得。”口气更冷淡了。
    瞧来是真的对小花不中意呢!“小花很乖的,要不是已经说要送给你,我原也是舍不得的,如果您并不想要,那……”
    “李三重,将这畜生抱去,以后由你照顾,别让它饿死。”他交代下去。怎么说也是这女人送的,再不喜欢,他也不会拒收。
    况且,这猫既是她养的,跟着他,或她,都是一样的,若交给李三重去处理,她还能省去一份心思照顾一只畜生,多些关注回到他身上。
    她终于露出笑颜。“臣女就说嘛,小花这么讨人欢心,您不可能不喜欢的!”
    她将小花交给上前来抱的李公公。
    “嗯。”他随便应一声,一听就知敷衍了事。
    可她不在意,晓得这人生性寡情,对小动物没那么多丰富的情感,可他没有拒收,就表示会善待小花,这就让她放心了。
    其实,要将养了两年的宠物送人,她是万般不舍的,然而,这几次的意外都险些让她送命,教她深刻觉悟到,自己比平常人更容易招致不幸,万一哪次就这么去了,留下小花无人照顾也不行,才想说,不如就先安顿好它。
    “朕怎么不觉得它讨喜,这畜生毛色杂,一看就知不是纯种,你眼光之差,始终没有长进过!”他嗤声。这女人转了世,品味依旧让人摇首叹气。
    她不禁鼓了脸颊。“太上皇这话臣女不服气,它的毛色虽杂,却很有特色,您仔细看就能体悟!”
    南宫策冷笑。“是吗?若有机会,朕会留意的。”他懒得多说什么。
    一听就知他多不屑,她开始有些后悔将小花交给他了,因为这人挺残忍的,也许没她想的那么乐观他会善待小花。“我想小花还是——”
    “这又是什么?”他突然瞥,向她的衣襟,有块东西露出来了。
    “什么东西?”她正生气的想讨回小花,却教他的再次问话打断了,低下头瞧去。“怎么跑出来了,幸亏没掉了。”她索性将衣襟里的东西抽出来。“这是臣女打算送给您的见面礼,之前的几次会面好像气氛都不是很好,没机会拿出来,这会就想顺道交给您了。”她将四方帕子在他面前摊开,上头绣有一条金龙,角落还有他的帝号“天纬”两个字。
    他见了,冷淡的脸色有了丝丝暖意。“这是你亲手绣的?”
    谢红花点头。
    他嘴角浮出的笑容越来越明显,伸手取过帕子,瞧了好几眼,视线都没移开。
    “这帕子的绣功真不错,这条龙栩栩如生,像是要飞上青天了!”李三重察言观色马上夸赞。
    “是啊、是啊,这绣功连宫里的绣师都比不上呢!”其他的宫娥、太监,见大太监这么狗腿,也纷纷拍起马屁。
    “没错,尤其这用色,金丝配银线,搭配得完美极了!”
    “为了这条帕子,小姐肯定花了不少工夫,足可见小姐对太上皇的用心!”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她脸都红了。
    事实上,这帕子没他们说得那么好,手工不是顶细致的,充其量,只算还能入眼,根本称不上上品。
    “说来听听,你怎么会想到送朕这样东西的?”南宫策笑问。要是平常,他可受不了这些谄媚的话,但是此时,被奉迎拍马的对象是自己的小娘子,这些话就变得挺入耳的。
    “因为臣女是您的长辈啊,见了面,自然要给些东西以示亲厚,聊表心意。”
    见他喜欢,她满怀开心的说,只是,话落,四下立即鸦雀无声,太上皇原本挂在脸上的笑也即刻冻结住了。
    她微惊。怎么,她说错了什么吗?
    李三重惊恐的见到主子勃然变色,忍不住起了一阵哆嗦。
    这女人还真会在大晴天里落下骤雨啊!
    先别说之前主子就是恼她敢以长辈自居,才出手惩戒的,且说在那之后,主子对她的种种恩典,这心意如此的清楚明白,她竟还能再提令人扫兴的姑侄关系?!
    她这么不识趣,如何能得主子欢心呢?
    他不禁忧心仲仲,感觉自己押错宝,谢红花成不了大器的。
    果然,主子起了身,铁青着脸,一甩袖,转身走人!
    她见他如此,嘴不受控制,再冒出一句,“年纪小小,脾气真大啊……”
    这下,某人的脸狰狞了,徐徐回身。“你刚说什么?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