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予和沈清风一样怀疑过他的用意,也曾觉得他很虚伪,直到这会儿听他坦白,才明白原来自己真是误解他了。
    这倒是个出乎意料的转折。
    但这又有什么用呢?
    谢无咎真的是个好人,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他非但不会为他这种高尚的精神感动,反而觉得更加兴奋了。
    真是不枉他装了那么多年。
    在谢无咎眼里,谢知予简直是被培养成了他理想中的“容器”样子。
    ——聪明、有实力、好用又听话。
    谢知予给了他希望,又让他绝望,摧毁他在意的东西,破坏掉他数年如一日的期待,心理策略玩到极致不就是这样的吗?
    他最喜欢看像谢无咎这样信念坚定的人露出痛苦绝望的表情了。
    是在报复吗?当然不是。
    谢无咎给予了他这么多,又费尽心血培养他,他这是在回馈他,向他报恩才对呀。
    “知予,我知道我当初那么做,对你们不公平。我向你道歉,是我对不起你。”谢无咎无数个深夜里,也曾梦见过那些死去的孩子。可这条路注定是孤独的,他的心绝不能动摇,必须要走到最后一步,如若前功尽弃,那才是真正对不起他们的牺牲。
    他直视谢知予,眼神毫不退让,或许是愧疚心作祟,语气不由软了几分。
    “我知道你心中定然有怨,你恨我吧,我本就是有罪之人,可你不能拿其他人的性命开玩笑。你不该杀月娘,也不该杀那些无剑山庄的弟子。”
    “如今魔渊封印破开在即,你更不该为了和我赌气,忘了自己的初心。”
    谢无咎通过水镜注视着他,眼神中糅杂的情绪何其复杂,他字字清晰:“如今天下苍生的性命全然系于你一人身上,这重担也唯有你能挑起,去魔域吧,不要再让更多无辜的人牺牲了。”
    谢知予的表情忽然变得有点古怪,就好像听到了一个不怎么好笑的笑话。
    他很奇怪地反问:“其他人是死是活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当年快被大魔折磨死的时候有人来管过他吗?
    真没意思。
    谢知予甚至有点想笑,他根本都不想再继续深入这个话题,但念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他还是大发慈悲地给出了一个建议。
    “死生各有命,如果他们不想死,那就到时候每个人都吞一只大魔吧。”他的语调微扬,带上了一点戏谑的意味,“活下来算好运,至于死了,那也只能怪他们自己太弱了。适者生存,如果这种程度都受不了,那还是趁早去死吧。”
    “你——!”谢无咎满目震惊,似乎没有预料到他竟然会说出这种冷血的话,其他人的性命在他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他原本还指望着谢知予能留住一点人性,但现在看来最后一点希望也就此破灭了。
    谢无咎的脸被水镜清晰投映出来,一种任凭他付出多少到头来也无可奈何的感觉袭上心头,他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崩裂。
    面对沈清风的质问时,他始终能稳住心境,不动如山,可此刻他的脚下却忽然一个踉跄,后退几步扶着座椅才勉强稳住身形。
    谢知予轻轻勾了勾嘴角。
    并不是在嘲笑他,而是饶有兴致地欣赏。
    好戏终于迎来了高潮部分,这让他有点忘乎所以,他太兴奋了,以至于身体都控制不住地抖了起来。
    直到有人按住了他的手臂,又恰好按在他划出来的伤口上。
    谢知予:“……”好痛。
    姜屿显然不知道他昨晚都做了什么,为了防止他说出更加惊世骇俗的话,她手上又用了几分力,将他从凳子上拉起来。
    “那个,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点急事,我们先走了,有事纸鹤联系!”
    疼痛将谢知予的理智勉强拉回来一点,他垂下眼,所有的疯狂迅速褪去。
    他看着抓住自己手臂的那只手,面上露出几分无措,好像在一瞬间变成了一只温顺的羔羊。
    算了,是姜屿的话,对他做什么都可以,只要她开心就好了。
    即便是给予他疼痛,他也只会觉得快乐,甘之如饴。
    第99章 破旧魇(九)
    南诏地处西南, 依山傍水,城中大多是水景街,潺潺溪水从高山流淌而下, 穿城而过,源源不绝。
    晴好的天,流动的水面在日色下泛着鱼鳞般的波光, 倒映出一紫一白两道人影。
    “师姐不是还有急事吗?”谢知予放慢了步调, 偏头看向身侧。
    姜屿正低着头,专心踩着脚下排列整齐的地砖,走成了一条直线, 优哉游哉, 倒是一点也看不出着急的样子。
    “我那是想找个借口先走而已,你还真的信了呐。”
    适才谢无咎道歉时, 姜屿就看出谢知予的状态有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