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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丛。”姜清昼出声。
    睡着的人往他手心里蹭了蹭,不太乐意地撇嘴。
    “于丛,电话。”他又说了一遍,抬起手扶着于丛的脖子,“你妈妈的。”
    于丛没惊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一通很简短的电话结束,他低着头买机票,丝毫没有遮掩的意思:“我明天回家一趟。”
    “好。”姜清昼松开他手,听不出什么情绪。
    “……下次吧。”于丛付了款,转头看他,表情很专注,“下次再带你去。”
    “嗯。”
    姜清昼声音含混,于丛口气有点不安:“我很快就回来。”
    大抵是关于老家的会议不算太好,车子里静默许久,直到绕回了核桃路,姜清昼才说话:“知道了。”
    姜清昼说完,握紧于丛的手,才发现他睡得全身热烘烘的。
    “对不起。”于丛看着他,眼睛眨也不眨,突然说。
    后视镜里优哉游哉地驶过一辆迷你巡逻车,蓝红相间的光影映在姜清昼的脸上。
    他在斑斓的光线里笑了一下,显得有点儿神秘。
    于丛有些紧张地看他,还没说什么,姜清昼欺身过来,亲了他一会。
    等分开时,巡逻车已经走远,车里归于昏暗。
    姜清昼很轻易地就看见于丛的眼睛,如同每一次那么亮。
    王洁不清楚姜清昼和他妈的弯弯绕绕,马不停蹄地要往洛杉矶赶。
    临走前,守真美术馆已经拆得差不多,差清理的流程恢复原状,于丛不太放心,拖着行李箱在现场监工。
    李小溪有点无语,把人推着往外赶:“我盯就行。”
    姜清昼靠在车边,腿被衬得很长,远远地停在路边,事不关己地望着。
    于丛走近了一些,他才往前跨了几步,不容分说地拿过箱子。
    “你为什么不过去。”于丛边系安全带边说,“你最后都不看它一眼。”
    姜清昼明显思考了几秒:“我怕碰到馆长。”
    于丛看了看他:“哦。”
    “而且我已经看过完整的样子了。”姜清昼很不安分地揉他的脸,“很好看。”
    于丛慢吞吞地又哦了一次。
    “剩下的钱,王洁下午应该会让人打过去。”姜清昼看了眼后视镜,发动车子。
    “啊!”于丛脸色有点痛苦,“全打了吗?”
    姜清昼不以为然:“嗯,八十。”
    “哎!”他摇摇头,“真便宜了吴四方!”
    姜清昼嘴角扯了扯,不接话。
    “真的!”于丛有点激动,“啊啊啊啊啊!真便宜他了!”
    “他给你分多少?”姜清昼忍不住问,“你干了这么多活。”
    于丛苦着脸,扭过头来,有点哀怨地比了个手势:“最多就两万吧。”
    姜清昼皱了下眉,把车拐进主路,深思熟虑了一会:“要不然赖账吧。”
    于丛傻了两秒:“啊?”
    “我让王洁把钱都打给你。”姜清昼故作严肃,“怎么样?”
    “……这不合法吧?”于丛也认真起来,“而且我们合同是公对公,也不能给我打钱啊,这样子……”
    他说到一半,看见后视镜里姜清昼忍得很辛苦,好像立刻就要笑出来。
    “姜清昼!”于丛有些恼怒。
    姜清昼嘴角向上扬,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就说客户看上你了,要买断。”
    于丛不知道想起什么,脸有点红,毫不犹豫地捶了他一下。
    姜清昼笑得更开,看上去有点自虐般的享受。
    抵达机场时,那点若有若无的笑意才消散,姜清昼取了行李箱,没什么表情地去拉于丛的手。
    “那我走了?”于丛小声说。
    姜清昼没回答,无动于衷地站着。
    办理托运的人走了一波又一波,来来往往带了离别的惆怅。
    于丛伸手去拿行李,发现姜清昼攥得很紧,箱子纹丝不动。
    “我很快就回来。”于丛轻声说,“可能就后天。”
    他感觉姜清昼的手倏然松了,下一秒便缠在他的身上,把人抱得很紧。
    于丛感觉呼吸有点困难,在铺天盖地的窒息感挣了挣,腾出一只手去摸姜清昼的背。
    姜清昼后颈下方的骨节很清晰,摸上去生硬地让人觉得脆弱。
    他一下一下地摸着,没什么逻辑地跟姜清昼保证:“真的。”
    两个人立在安检口前的模样有点新奇,偶尔有人停下脚步。
    “注意安全。”于丛听见他有点哑的声音。
    墓园被建成一个狭长的形状,沿着山崖坐落,面朝一小泊内海。
    台阶被海风吹蚀得很严重,本该平整的地方斑驳着,裸露的部分像海滩上自然的岩石。
    童曼独居几年,身体居然也慢慢健朗起来。
    她提着个红色塑料袋,塞满了常见的祭拜品,健步如飞地往顶上走。
    于丛轻喘着追上她,有点意外:“你不累吗?”
    童曼敏捷地弯腰,把塑料袋里的东西拿出来:“我现在身体很好,倒是你,要多注意。”
    他一眼瞥见童曼发顶的白,比去年又多了一些。
    “你工作还是那么累吗?”童曼摆好东西,把塑料袋叠了几下,塞进外套口袋。
    “还好。”于丛跳过这段时间的没日没夜,“就这几天忙。”
    童曼悠悠倒好酒,转过身来,终于正眼打量他:“感觉你好像变了点。”
    于丛莫名紧张:“可能瘦了。”
    “不是胖瘦。”童曼看了他一会,“我听你的电话总以为你累,但是看到人,好像还行。”
    于丛顿了顿,说不出别的,蹲下身去,把碟子里的苹果摆正。
    “你最近心情还好吗?”童曼看上去精力很好,话格外多起来。
    于丛挪开眼睛,点点头:“挺好的。”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童曼微微笑了,语气还算放松,“不跟我说,也跟你爸说说。”
    墓碑上的人严肃过头,双眼炯炯有神地望过来。
    于丛也笑了,想了半天:“算了,后面跟你说,不跟我爸说了。”
    童曼有点好奇:“真有事?”
    “也不算。”于丛把酒瓶的盖子拧紧,“不是什么要紧事。”
    “看你。”童曼硬朗的躯体下还是那副心如止水的样子,“注意身体,好好的。”
    “知道了。”于丛笑着,居然让她感觉出点调皮的意思。
    童曼还愣怔,他伸手往她的口袋里扯塑料袋,塑料擦出细响,混着冬日里不轻不重的海浪声。
    回市区前实实在在等了半个小时的公交车。
    凛冽的风和仓促的鸣笛同步抵达,于丛上了车,跟童曼并肩坐在靠后的位置。
    “你小舅舅年前问我。”童曼看着车外,海水呈现一种静谧的灰蓝色调,“想不想把老房子再买回来,那家要去省城了。”
    于丛垂着头,手指不自觉地绞在一起。
    “他说他出钱。”童曼拍了拍他的手,“问我想不想要。”
    于丛也问:“那你想要吗?”
    童曼摇了摇头,语气里没什么留恋:“我一个人,也不想住那。”
    “真的?”
    童曼愣了愣,笑了:“你小舅舅也这么问我。”
    “我真不想住那。”她幽幽说着,侧过头看悬崖上灰白一片的石头,“有的时候会想你爸,但和住在哪没关系,你要非让我选,我想要你爸送我那个钢琴。”
    于丛呆呆地看她,半天才问:“那钢琴在哪?”
    童曼被他逗乐,笑着戳他的头:“你怎么这么傻啊?跟你爸一样。”
    于丛不说话了,有点难受地看着她。
    童曼笑累了,语气低落下去:“小舅舅前几天来家里,说要么把现在那套过户给我,要么帮我们把老房子买回来,你不想要,我就要现在这间,走廊舒服。”
    “好。”于丛喉咙有点发涩,“你决定就行。”
    “说起来,那家人还说…”童曼说到一半,公交车忽然急刹,半个车厢的人朝前晃,于丛拽了两次才扶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