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她用了这个字眼。
    这孙大夫,明显就是他的人马,不然怎会这么凑巧地在冷之沧的势力范围内义诊?然后让钯着需要好大夫的冷之沧给劫回牧府为她诊治看病……将所有一切串联后,安排,她很难下这般推断。
    当然,在丢出第三个问题之后,这问题还衍生出:为什么他甚至是情愿设法带着女儿来这偏远地区跟她假装偶遇,却不直接说明这些,要这样兜圈子跟她耗?他是真心地想再挽回她这个什么也不记得的妻子吗?
    最后,综合所有的疑问就是——
    能将拥有前御医身份的孙大夫留为已用,能探知到她在牧府内的一举一动,得以事先安排、早她一步进到这帕夷娃的部落来,这需要很大量的资源。
    那么,能动用到这么多资源的他,到底是谁?
    牧倾心自认提出的问题都和很合理,希望他据实以告、解她迷津的要求,可他的答案……
    第一,没在第一时间送她回家,是因为误会她别有用心,他想探知她到底意欲何为,直到他发现她不是假装失忆前,已经不能没有她了,而她……因为少女娇羞不便表态,但其实对他也是情根深重……
    “你胡说。”涨红脸,她一度打断他的解释。
    “是真的,要不,你怎可能心甘情愿与我生下之儿。”他反问。
    “……”
    因为她的沉默,答辩得以继续,结论就是,因为不想节外生枝,私心作怪了,他选择封印她牧倾心的那一部分,希望她就此只当姚心儿,永远的,而且是专属于他跟之儿的姚心儿。
    第二,在事发之前,他从不知范大垌有此异心,此人是趁人不备,而且封了她哑穴才行凶,让他防无可防。对此,他自责不己,因为没有尽到保护她的责任而让她遭此大劫。
    就因为自责,即使她福大命大,捡回一条命,只是遗失这三年多的记忆,他还是无法原谅自己,也觉得她不会原谅他,遂才不敢贸然前来相认。
    之后设法跟来这茵寨后也是如此。
    他不敢贸然相认,只好用最笨的方式,想重新获得她的心,才会忍着满腔的相思之意,每天心痛地对她佯装陌生人……
    “以上。”最后他说。
    以上?
    就这样?
    牧倾心简直不敢相信她的耳朵,他竟然用一个“自责”,就这么打发掉接下来的所有问题?
    那种好似可怜又无辜,但实则吃定她拿不出具体证据来驳斥他的模样,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无赖了,这哪里是东窗事发前那个玉树临风兼高雅清逸的姚舜平?
    不止无赖,他还专断独行!
    没征得她同意,他理所当然地宣布,她是他的妻,是习之的亲娘。
    那不单是宣布,他是实际的进行。
    从那之后,他待她的对外所有言行,从前一日“在苗寨相识的汉人朋友”的君子点头之交模式,大跃进,一跃成了夫妻应对模式,甚至是不顾她意愿,带着家当直接登堂入室,以男主人之姿给搬了进来。
    这身份的剧烈变化,没两天就传遍了整个村寨,为了族务而外出的苗人凰,一回村子里就听说了这事,对此,她当然有疑问。
    毕竟他们两个前后入寨时的说法,一个可是死了夫君,一个可是死了娘子,怎么突然之间就这么凑上,成了一对了?
    但面对苗人凰的登门质疑,他这死不要脸的,竟然敢装委屈,说他也是千百个不愿意,是因为做错了事,惹她生气离家,他为了追回妻子,只得顺着她的意,假装两人互不相识……
    “我只说内人走了,可没说她死了。”他还特别强调,而且是一脸无辜。
    她瞪他。
    当初为求事情单纯,她对苗人凰隐瞒在先,没说她遗失了前三年记忆的事,既然先前没讲,这会儿说什么也不能自曝,省得苗人凰胡思乱想,冒出她不够朋友或是没付出真心交朋友这类的想法。
    他压根是吃定了她这一点,吃定她不能自曝,才这样胡说一通。
    结果牧倾心这一瞪,反倒为自己招来了一顿训话——
    “美子,遮就系腻不对了。”苗人凰的训示直指向她。
    接下来的训话方向很一致,是劝她脾气别这么大,虽然比较起来,男人确实显得没什么用,但总是夫妻了,真要闹也别闹得太过火,而且夫妻俩吵吵架没什么,但别把死啊死的拿来说嘴,这话听了总是不吉利,也不厚道。
    “别怪她,是我没做好,惹她生气了。”戴着文雅书生的面具,姚舜平还回头帮她说情。
    “腻听听,腻听听,恼到这么过火,踏还系护着泥,腻别太欺负忍家西文人。”苗人凰又道。
    断“脾气大”、“不厚道”之后,又多一个“欺负斯文人”,连着三只黑锅就这么凭空砸来,谁能继续忍气吞声?
    “我没有。”牧倾心抗议道:“凰姐,你别信他的一面之词。”
    气不过,忍不住重重拧了他一记。
    面对她的喊冤,连带将姚舜平吃痛却的苦笑给看在眼里,苗人凰只是摇摇头,坚定了事别多管的信念,没想再多做开示,叹气而去。
    是怎样?
    牧倾心无言了。
    看着那离去的身影,才刚背上几只大黑锅的她,也只能无言了。
    面对他这般的厚颜无耻,若换成平日的牧倾心,没想方高法扳回一城,或是使计让他栽个大跟斗,让他自动救饶叫不敢,她就不叫牧倾心。
    再不济,就算不靠智取,最具气魄的做法也该当场翻脸,恶狠狠地叫他滚蛋,让他再也无法吃她豆腐,占尽了口头便宜。
    偏偏她不行!
    天晓得肚子里的孩子是怎么搞的,这没也世的小娃儿,从那天兴致一来,就开始折腾起自家娘亲,闹得她半死不活,却独爱亲爹身上的味道……不是墨莲这款融合上等香料的独特香气,这款名人墨客间视为珍品的香料虽然贵,但她小姐有的是家底,真有需要是不会把那点费用看在眼里。
    现在难是难在,能镇定她所不适的气味是他系在腰上的香囊,内装的墨莲暗香与自身体温融合之后、更加独一无二的气味。
    这事邪门到了极致!
    相信吗?要解除她身上所有的不适,包含可以顺利吞咽进食而不作呕,竟然药石罔效,只能依靠他身上的味道?
    很不幸的,实验多次后的结果就是如此。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这是自古不变的道理,那像她这种得像八抓鱼般纠缠着他吸取味道的,又怎可能想翻脸就翻脸,随心所欲地将他逐出家门,直接上演休夫那款戏码?
    这不,明明就是恼到想一把掐死他了事,却碍于妊娠不适……上一餐还没消化完,先前那恶梦一样的呕吐情况千万得预防在先,她可不想再来一次,把肚里消化到一半的食物给吐出来。
    而且,那也不光光是孕吐、让人感到极端不适的问题。
    她肚子里的孩子以日子算起来,明显长得慢了些,和同时期的孕妇比较起来,她实在是瘦了点。
    为了孩子,她得保存所有的营养,不能再有丝毫的浪费,像先前那样卯起来狂吐的事,是绝对首要避免的事。
    就因为这种种考量,为母则强,她只得厚着脸皮、忍着羞耻心,以暧昧的姿态坐在他腿上,埋在他颈窝闻他的气味,因而给人一种恩爱夫妻和好后的浓情蜜意假象……
    “生气了吗?”姚舜平倒是自觉,见她沉默,马上装乖的陪不是。“我知道你觉得委屈了,可是这是最快让苗奶娘全盘接受、又不起其他疑心的方法。”
    “……”沉默,是因为要将骂人的话给压抑住。
    “心儿有更好的方式吗?”当然不会承认,他故意的,就是故意要昭告天下,她专属于他姚舜平,还故意用套说法,让人不由得站在他这边。
    这点心思,全让他藏在心里,只见他可怜兮兮地看着她,很识时务地改口忏悔道:“是我不好,自从失而复得之后,常常因为太高兴而忘了你已不是原告跟我成亲的姚心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