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问话打断了伏宙的冥思,出声的梅贵妃看着失神的侄儿,保养得有如少女一般的娇颜上,好奇的表情大过于无奈。
    “姑姑,对不起,我……我……唉……”本想为自已说点什么,但拖磨了好半天,也只磨出幽幽一叹。
    “怎么了?”从没见侄儿有过这样的反应,梅贵妃是越来越好奇了。
    “没什么,只是有些心烦罢了。”是啊!心烦,他越来越受不了现在的自已,仿佛中了降头一般,总是无法控制自己,每每一恍神,心神思绪便不由自主地飘啊飘地飘向了初遇她的那一日。
    真是的,他原先以为来宫里走走,会让他正常一比的,看来他打错算盘了,唉。
    “心烦?为了什么事?”梅贵妃才不愿让他草草带过,表情越显好奇。“已经不只一个人来跟我抱怨过了,说你近几个月来,越来越少上后宫玩了,我看,是不是就为了这事?”
    伏宙不置一词,算是默认。
    “怪了,是什么事能这样扰着你?”梅贵妃真是诧异了。
    虽然从没说,但她比谁都知道这个侄儿的性子与手腕,也知道他常假藉来探视她的名义进宫,实则是同其他后宫的嫔妃、贵人们厮混,然后让一个个都惦着他、夸着他,还常用些名目上她这儿来套问他的事。
    说起来,他在后宫甚至比她这贵妃还吃得开,这样一个小滑头,她还真的想不到会有什么事能这样困扰着他?
    “姑姑……”顿了顿,念及眼前的人不似润元的粗线条,伏宙迟疑了一会儿,问道:“您知不知道那种……那种心动的感觉?”
    梅贵妃明显地怔了一下,像是怀疑自己所听到的。
    “就是那种心动,也就是传说中天雷勾动地火的热情,那种仅一眼,就愿意为对方付出生命的情感……”见梅贵妃已呈呆滞的模样,伏宙停下慷慨激昂的说明,有些困惑地问:“姑姑,您懂我说的意思吗?”
    猛然回神,梅贵妃轻咳一声,掩饰适才的失态。
    “你这孩子啊,真是越来越滑头了,”念头一绕,认定了他是在寻人开心,梅贵妃省去了讶异,直接笑了出来。“竟连姑姑都敢作弄!”
    稚气俊秀的娃娃脸垮了下来,伏宙闷到了极点。“作弄?怎么连姑姑也这么说呢?难道……难道我就不能真心爱上一个人吗?”
    “爱一个人?”梅贵妃直接笑了出来。“呵呵,你这小滑头,还想作弄姑姑玩吗?别人或许没问题,但若要换成你,在你真心只爱一个人前,还是先想想如何把后宫里头那些为你着迷的嫔妃、贵人们安抚好再说吧!呵呵,瞧你,说的还真像有那么一回事呢!”
    “本来就是有这么回事嘛!”伏宙沮丧,不明白他爱上一个人有什么问题,为何没人要相信他呢?
    “好吧,若真有这么回事,那你告诉姑姑,你爱上的是哪家的千金闺女呢?”梅贵妃倒要听听,他会丢出哪个人名来交差。
    “是--”伏宙话到了嘴边,却又默默地吞了回去。
    “算了,不论我说什么,你们也没人会信。”伏宙又是幽幽一叹,稚气俊秀的面容纯然一副忧愁少年的模样。
    “你啊你,要寻人开心也别作弄到姑姑身上,去去去,去别宫找其他的人玩去吧!这阵子你没来,她们一个个惦你可惦得紧了。”
    见他垂头丧气地要离开,那有始有终的装模作样实在让梅贵妃感到好笑,却也忍不住扬声叮咛。“别玩得太过分了啊!”
    听见这话,伏宙离去的脚步变得更加沉重。
    为什么?
    为什么没人信他,也没人明白他呢?
    唉……他的一片痴心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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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轮明月高挂天际,柔亮的月光无私的映照着大地,可不一会儿又一寸寸、一寸寸的,光芒渐渐消去,直至厚厚的云层整个遮掩住那一轮皎洁明月。
    暗夜,寂静无声,突来的嘈杂纷乱惊醒了睡梦中的人儿。
    揉着眼睛,才刚刚坐了起来,还没来得及好奇突起的嘈杂是怎么回事,房门便让人撞了开来。
    “阿玛?额娘?”
    “喜儿,快、快点走!”
    “怎么了?要上哪儿去?”少女让父母惊慌的反应给吓到了。
    没有人能回答她,双亲一边一个的拉扯着她,几个侍卫家丁护着一行人急急忙忙地向外而去。
    廊那头的火光让一行人停下了脚步,未能细想,警觉性极高的男主人早已一步的应变,立刻把妻女推进庭园中那别有洞天的假山里头。
    “额娘……”
    “嘘!噤声,别说话。”女主人一把捂住女儿的嘴,紧张万分地观看外头的情势。
    假山外头,四、五名蒙面的黑衣人从回廊那头窜出,个个手执长刀凶恶的拦下了男主人。
    “想走?你们一个也别想逃!”为首的黑衣人冷声笑着。
    “大胆狂徒,敢夜闯总督府行凶,眼中可还有王法?”男主人端出河南总督的官架子,即使明知没什么用,但仍心怀一丝的期望,希望能遏止这些歹徒行凶的意图。
    但他的期望明显落空了,几个武艺高强的黑衣人根本不理会他的威胁,不由分说的立刻展开另一波的杀戮。
    猩红的血液还残留在地上,家人们痛苦的叫喊与临死前的痛楚神情,已然把躲在假山后头偷看的少女吓傻了。在她过往的生命中,她从来没想到有这么一日,她会看见这样活生生又血淋淋的屠杀场面。
    一度,她以为这是场梦、一场子虚乌有的噩梦,只要她醒来了,眼前所见的一切都会消失,不论是让人作呕的,还是心生惧怕的片段,它们统统都会消失不见。
    但它们没有!
    不论捂在嘴巴上的力道如何用力,甚至她自己暗自使劲掐自己的大腿都没用,再多的疼痛都没办法让她从这场噩梦中醒来,那些黑衣人残忍又疯狂的杀戮仍持续着,在证明着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是真的!
    一截断臂直直住假山这头飞来,险险打中少女的头,瞪视着那截血淋淋的断臂,少女险些吐了出来,脑中因此有片刻的空白,她始终无法思考为何会有这样可怕的事情发生。
    搭在嘴巴上的力道突然加强让她转移了注意力,不再呆视那截躺在地上的断臂,她半呆楞的瞪视着假山外头的一切,只见几个黑衣人武艺高强,不消片刻便杀光了几名剩下的护卫,整个过程就像猫儿逗鼠般,不只轻松自在还残忍得过分。
    尸横遍野的同时,月夜中,少女眼睁睁地看着几名黑衣人包围住她那文人父亲,过于惊惧的她此刻失去了听觉,听不见她父亲正气凛然的训辞,只看着一柄长刀被其中一名黑衣人高高举起……如同那截意外飞过来的断臂,一颗被利刃划断的头颅顺应那力道,直直、直直地朝她飞了过来。
    没听见母亲破碎的抽泣声,她一颗心已几乎要因眼前的画面而碎去,就像个失去灵魂的娃娃般,她呆愣的直视落在地面上那血淋淋的头颅,然后眼神慢慢地梭巡上那双未闭上的、她所熟悉的眼。
    阿玛,这是她的阿玛!晚膳时,他还笑着答应自己过两日要再带她上京城玩,更计划着过一阵子要辞去这河南总督的职务,安心当他的太平贝勒爷,好好补偿这些年来他因公而对她跟额娘的冷落。
    说好了,一切都说好了的,那为什么……为什么阿玛此刻一头的血,睁着一双满是遗憾的眼看着她?
    “喜儿,你躲好,千万躲好,不论发生什么事都别出声,就当是额娘求你,好吗?”
    见几名黑衣人朝假山后搜了过来,妇人小心地将呈现呆滞状态的女儿推挤到假山内部的一个角落,压低声量交代着。“别出声,你千万别出声,你是我们最后一个希望了,额娘希望你……希望你能逃过这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