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宁愿看着她可爱的使着小性子,任性、不讲理,像只小刺猬一样的不愿接近任何人、或是龇牙咧嘴的不准任何人接近她;也不想看着她像现在这样,可怜兮兮又无助的抱着他直掉泪,哭得他都没辙了。
    「别这样,只是去读书,又不是不回来,以後再也不能见面。」他哄着,脸上的表情极为复杂,既没辙的感到无奈,又因为她这样「难分难舍」的表现而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
    他的安抚只换来她螓首一阵左右晃动。
    难道他猜错了?
    没时间难为情,反正他一点也不介意自作多情被人发现。他马上换一种猜测,另一种真的会教人担心的猜测。「还是你哪里不舒服?」
    胸前的螓首停顿了好一下……
    「哪里不舒服?」他知道他猜对了,因此而紧张。「我带你看医生。」
    「没用的。」她哭丧着脸,拒绝被他拖着走,死命定在原地,坚决不肯移动半步。
    「没用?」他停了下来,被她的肯定弄糊涂了。
    她咬着唇,小手拉着他的,眼泪扑簌簌的直掉。
    「不然你告诉哥哥,你哪里不舒服?是哪里痛?」他决定先从这方面下手,再来了解她现在在抗拒什麽,为什麽不去看医生?
    「我肚子痛,好痛好痛。」她拍噎,觉得好伤心。
    「原来是肚子痛,走不动吗?那哥哥抱你去看医生。」仇晓末准备抱她。
    她退了开来,说什麽也不肯就范,两人差一点要当场表演老鹰捉小鸡的戏码。
    「芽芽?」得不到她的合作,仇晓末皱眉,不明白这会儿又怎麽了?
    「不用看医生了,因为已经来不及了。」她抽抽噎噎的说着,伤心的宣布她的坏运气。「我病得好严重,已经没有救了……」
    「你说什麽啊?」仇晓末觉得莫名其妙,怀疑这年纪的少女其实是让异星球的生物给附身了,要不怎会浮想些奇怪的事、老说些奇怪的话。
    「是真的。」见他怀疑,她放声大哭,七拼八凑的说明她的重大发现。「我刚刚……刚刚才发现的……流血……我流血了……擦也擦不完……呜……流了好多好多的血,我看我很快就要死掉了……呜呜……这一定是老天爷在惩罚我,罚我小心眼……明明……知道你出国是要读书,我还小心眼的生你的气……隔……所以老天爷让我突然病这麽重,她在惩罚我……」
    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断断续续中除了抽气声,还掺杂着哭得太严重时才会出现的打嗝声,那种声势,简直直逼孝女白琴帮人送终哭墓,真是风云变色、惨到不行。
    「你说你流血了?」难为了仇晓末,在那一串混着哭声、抽气声、打嗝声,句子断得乱七八糟,声音却全黏在一块儿的说明中,还能抓到一句重点。「哪里?你说清楚,是哪里流血了?」
    一开始她并不愿意明说,明明话到了嘴边,差一点点就要脱口而出了,却因为直涌上心头的羞耻而住了口。
    不过在他的坚持下,哭得抽抽噎噎的她怎麽也躲不过,只得硬着头皮说出她流血的部位,当然,是贴在他的耳边,用最小声的音量细声的说……
    「尿……尿尿的地方?」当他厘清她「流血」的部位後,仇晓末僵住。
    她红着脸,也不知是因为一番大哭而胀红,还是因为流血的部位太让人感到羞耻的缘故。
    而奇异的,脸红红的人不止是她,因为领悟了某件事,仇晓末一张清雅净秀的俊颜不由自主染上淡淡的粉红。
    他看着她,第一次……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正式的打量着她,也是第一次感到自己是如此的迟钝,竟到这时才发现她的转变,发现她骨肉匀称的纤巧身子其实在不知不觉中有了变化,身形多了那麽一点点曲线。
    原来……原来当年他捡回的小娃娃,已经成长为一个小小的小女人了……
    领悟到这个事实,仇晓末的脑袋像是被雷击过一般,有那麽一瞬间失去了思考能力,好片刻後,待他回神时因为心理作用,他竟无法再直盯着她瞧,目光难得地飘向他处,没看着她。
    清了清喉咙,他很突然的说了:「那个……芽芽,你去年上过健康教育,我记得你考试时成绩还不错。」
    她还在哀叹自己的不久人世,一方面还要分心难过她的死因,羞耻於自己竟要死得这麽难堪,连死因都教人难以启齿……她很忙,真的很忙的,因悲伤而糊成一片的脑子完全无法接收他的话、他想传达的讯息。
    「芽芽……」他知道孩子气的她有时会因为迷糊、因为直线的思考方式而显得呆呆的,平常时候,他总觉得她这样迷糊的小呆样还颇可爱的,但在现下这种非常时刻,她的反应不过来只让他感到挫败,因为不自在而感到挫败。
    可惜,始作俑者因为自怜得太伤心,丝毫感受不到他的不自在跟尴尬。
    「怎麽办?」她很忧虑,越想越难过。「要死了,我就要死掉了……呜呜……人家这里都还没来得及长大……」
    她抓起他的手往胸前摸去,内心有着无尽的悲伤。
    天晓得她是多麽的期待啊!打从知道「那里」开始成长後,她就以神圣的、像守护者一般的心情,一直默默的、暗暗的在等待,等待「那里」成长,终日揣测着,不知道那里会成长到什麽地步。
    现在完了,她就要死了,她再也等不到那一天,永远也不会知道她「那里」能长成什麽样了……呜……好伤心喔……
    她难过得太彻底,丝毫不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什麽不妥,好像她胸前那小小的、正在隆起的部位常常罩着一只手似的。
    对於掌心下已开始微微隆起、似有若无的柔软,仇晓末因为震愕,整个人完全僵住了!
    生命中是没经历过什麽大风大浪,但他也鲜少僵得如此彻底。不过他的宝贝妹妹却做到了,小小的、无心的一个动作就让他僵硬如千年化石,脸上的红潮比起方才,更显赤红。
    「芽芽……」他很困难的找回自己的声音,试着不着痕迹的抽回自己的手,然後再力图导回她自怜的情绪。「你……」
    一个「你」字之後,思绪百转千回的绕了数圈,他钝得厉害的脑袋实在想不出什麽好的句子跟方式,最终还是只有一句——
    「你不要哭了!」
    她像是没听见一样,还是可怜的呜呜啜泣着。
    「别哭了,你不会死的啦!」抬起她秀巧的小下巴,因为尴尬,他稍嫌粗鲁的擦去上头源源直冒的眼泪。「你上过课的,不是吗?」
    「上课?」她不懂他的意思,呜呜咽咽的任他擦去脸上狼藉的泪痕。
    「记得吗?你上过健康教育,那次我还帮你复习过,你分数考得还满高的……你记得吗?」他试着用委婉的、让两人都不尴尬的方式唤醒她的记忆。
    「健康教育?」她一度还没能反应过来。
    「你记得的,关於男女之间的不同,那些器官名你背好久,还有第二性症……像是男孩子的喉结、女孩子的……呃……一些改变,好比周期性失血的事情。」他继续委婉的提醒她。
    女孩子的一些……改变?周期性失血?
    经由努力的回想,一秒、三秒、五秒、十秒……蓦地,後知後觉、反应硬是慢好几拍的她懂了,听懂了他在说什麽。
    那双圆滚滚的大眼睛睁得老大,像是中邪一样的直瞪着他……瞪着他……
    如果地心在此时此刻碎裂,还是来个什麽星撞地球,造成世界末日、让她瞬间死去,她绝对不会有第二句的怨言,真的,她绝不会!
    就算……就算没有天灾,那随便来个谁都好,在她羞愧而死之前,快点来个人杀死她吧!
    ※ ※ ※
    叽哩呱啦,叽哩呱啦……
    呱啦叽哩,呱啦叽哩……
    仇晓芽当然没有如愿死去,要不然此时此刻,她也不会在这里,参加百般无聊的小学同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