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春江流不尽+番外 > 第14页
    床榻上的不再回话,他闭上双眼,只觉得满心躁闷。
    等高杨阴郁着脸,走出春江殿的时候,朱弦才匆匆地走回了王晰的身边。他单手撑在床榻上,唇似乎比她走之前更白,她将药放在一侧,替他掖好被子,声音沙哑,“……王爷。”
    王晰只是笑了笑,“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朱弦,我没事。”
    十数年的岁月匆匆而逝,连她也都不再是当年模样,王晰叹了口气:“还待在我身边做什么,那时候明明可以趁乱离开。”
    她眼眶有些红意,强笑了起来,“奴婢说过,一直跟在您的身边。”
    王晰抬头,看着富丽堂皇的宫室,眼眸里只有一派平静。
    “苦了你了。”
    朱弦眨了眨眼,撇去眼角的湿意,装作着没听到那极轻的一句。她只是沉默地喂他喝药,汤药太苦,舌根处传来一阵叫人要吐的涩意。王晰强撑着喝完了半碗,只是摆了摆手,叫她去倒了。
    朱弦皱着眉,劝道,“好歹如今皇上不在这地方苛待您,哪里知道过些日子还能不能喝到这些……”
    王晰笑了笑,“太苦了。”
    见她面色执拗,他竟叫了幼时的称呼,“朱弦姐姐,这些年我喝的药还少吗。一碗一碗,也就是这样。能好的总是能好的。”
    他拍了拍她的手,“好了,下一碗一定好好喝。放心吧,陛下如今,还不会撤了这些东西,毕竟……”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终究还是没有说话。
    那以后,高杨竟许久不来春江殿。
    一连几日,朱弦都担忧地望着门口,只担心高杨什么时候再满脸阴沉地走进来。王晰带了些笑宽慰她,也当真好好地喝起了药。
    他背上的伤一日日好起来,外翻的皮肉上逐渐生痂,奇痒难耐。朱弦嘱他千万别伸手去挠,他只是摇了摇头,问她我如今还需要担心是否留疤吗。
    几日后,皇城又下了一场雪,王晰披着大氅在殿中独立,望着这难得的大雪,心中平静。在一片鹅毛大雪中,忽然想起,几天前是先皇后的祭日。
    十多年前,那个女人倒在嘉和殿中,高杨第一次表露出对他的恨意。
    那以后,十多年的岁月淋漓而过,仿佛有什么东西缠绕住了他们的生命,再难放开。
    他错愕地看着大雪压枝,闭上了眼,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TBC-
    第八章 (END)
    *杨晰
    *疯批小皇帝×失势摄政王
    马佳还是被贬了。
    他找了高杨数次,数次被拒之门外,唯有最后一次他才成功踏入文德殿。那一天马佳说了许多,高杨一概没应。告退前,看着高杨依旧温和的面容,他忽然道,“高杨,你和当年的王晰也差不了多少。”
    高杨没有追究他的大不敬,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马佳笑了笑,“看似为了折磨、打卝压对方用尽了不少手段,其实也没有当真下死手。我当年劝过他,不要心软,但他好像一直没有听我的。”
    “当年的燕王妃是在狱中撞墙而死,他……”
    “出去。”高杨面色忽然阴沉下来,他语气一沉,“滚出去。”
    马佳和他对视一眼,垂下眼,终究还是没有再说什么,俯身下跪,“臣告退。”
    那一日,天气阴沉,没有人知晓他们究竟谈了些什么,只知道马佳出门时面色平和,高杨则将自己关在殿里许久。
    第二日,传来了马佳被弹劾的消息。
    王晰在深宫里待着,听不到外面的任何响动,马佳被贬的消息,还是一月后才传入他耳中的。在春江殿休养了一段日子,他背上的痂依旧可怖地扒在身上,空气中的暖意让人背脊发痒,王晰睡不好觉,只能伏案读书,不少次都在案上睡去了,在第二日被当值的朱弦望见,叹息一口气,为他披上被衾。
    那日下午,听闻马佳已然离京的消息,王晰怔愣了片刻,放下手里的《庄子》,望着春江殿外的春景发了整整一日的愣,最终在在落日的黄昏里叹了一口长气。
    马佳心性纯良,或许远离这个是非之地,才是最好的结局。
    那段日子高杨都没有来,王晰偶尔会被朱弦扶着出门走走,好让他不注意身上这股子烦人的痒意,也不再去想马佳将军的事。
    他养伤的这段日子,宫里早就流言纷纷,望着他的目光,怜悯有之,鄙夷亦有之。王晰只当过耳之风。朱弦却替他在意,不愿他被人用那种目光鞭笞。出来散步,挑的都是僻静地方,深宫里,春日里草木萌发,绿意上有明黄的小花绽开,风中也有股轻盈的香气。
    朱弦总提起小时候在王府的事,他在小池边奔跑落水,被王妃抱起来在怀中捂暖,在月下看老燕王舞剑,想要一试,却怎么都拿不动剑。
    王晰被她说得也笑起来,心情竟意外地轻松了许多。
    某一日午后,他们就走在花径边,忽然望见高杨就站在不远处,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侍从,大抵也是来赏景的。王晰愣了一下,朱弦则绷紧了身体,见高杨没有注意到他们,小声对王晰道:“王爷,我们走吧。”
    王晰定定地看了高杨一眼,没有立刻回答。这还是他失势后的几月里,头一次在春江殿外见到高杨。他身姿比往日笔挺了许多,比蛰伏时的无能柔软,多了几分属于帝王的英气,眉眼里的笑意浮着,好似一副宽和的模样。
    与他母后很像。
    朱弦又叫了他一声,王晰这才回过神来,见她一脸担忧,对她宽慰地笑了一声,转身离去:“好,回春江殿吧,我也累了。”
    直到他们二人的身影在小径里逐渐走远,高杨这才收回了看着他们的目光。他眼中淡淡的,瞧不出什么情绪来,张禄安看了一眼燕王的背影,又看了高杨一眼:“陛下,要把燕王叫过来吗?”
    许久,高杨才蓦地笑了一声,笑声冷不丁在风中响起来,有些嘲讽的意味:
    “他倒是有闲心。”
    高杨转头看向张禄安,对方才的问题未置可否:“燕王近日常来这里吗?”
    张禄安敛目:“燕王近来,是常来此处散步。”
    “只是散步?”
    张禄安好似犹豫了片刻:“……偶尔朱弦会和燕王说起,从前在燕王府的日子。”
    高杨沉默一阵,等王晰的身影终于消失在小径深处,他移开视线,吩咐回宫,临行前,转头睨了张禄安一眼:“下次这种事,也记得报给朕。”
    张禄安深深福了身,道了句是。
    那晚高杨忽然来了春江殿。
    他进来时王晰刚洗漱罢,长发仍是湿漉的,被朱弦拿了帕子绞干,空气中花香熏暖,暗暗浮动,烛火安静地燃烧,只剩下王晰翻动书页的声音。一袭明黄的袍子落到床边,朱弦才惊觉高杨来了。
    他懒懒地伸手,张开掌心,示意她将帕子交过来。
    朱弦还在犹豫,被他用警告般深深的目光看了一眼,这才抿紧了唇,将帕子交了过去,福身退下了。
    内侍的宫人本就不多,都静静地躬身离去。王晰侧身坐在榻上看书,并未察觉不对。一旁烛光摇曳,高杨托着他湿润的长发,慢条斯理地擦着。烛光就在他湿润的长发上轻闪,像是一条上好的绸缎。
    直到过了一会,他叫了一声朱弦未得应,才有所疑惑,回头时望见高杨映在烛光下的面容,才发觉龙涎香淡淡地将他包裹了。他面色一僵,当即就放下书,要下榻请安,却忘了长发还被拽在高杨手里,下床时身形一滞。高杨伸手将他揽了回来,语气淡淡的:“无需行礼。”
    他身上还带着夜深露重的寒气,冰得他身上一寒。
    “燕王好兴致,看书看了许久,才发现朕来了。”
    王晰垂首笑了笑:“一不留神便看入神了。”
    他的长发仍在高杨手中,滴滴答答地落下些许水滴,将他掌心都染湿,落在帝王的袍子上,洇出一点水痕。高杨也不恼,就这么用帕子替他绞干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