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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开口,正所谓自助天助,金兔努力想打破沉默,想半天后,问道:“水浒哥哥呢?”
    提起那个重色轻友的混蛋,霍西游面色一沉。
    虽然尹水浒痴恋桐城第一才女左施施的事,在他们兄弟间并不是什么秘密,但这还是霍西游第一次真切感受到,这家伙为了爱情可以没人性到如此地步。
    朋友的妹妹落崖,身负重伤,那家伙竟然只惦着那朵花?
    就算现实也确实如尹水浒所言的那般,不具备专业医疗基础的他留下对伤者帮助不大,还不如让他赶回去通报金家一声。
    可是天知、地知,尹水浒不说,霍西游也知……
    这家伙眼巴巴的拿着那朵奇花走人,为的是想赶在花谢前送去给左施施而已,其它的,说得再怎么好听也全都是假的。
    那种爱情至上的行径,无端让霍西游觉得很火大——
    “问他做什么?”他问,口气不是顶好。
    金兔因为那恶狠狠的语气跟表情而噤了声。
    好、好可怕……
    “倒是你!”霍西游没回答她的疑问,直问道:“为什么会从上面掉下来?”
    “……”沉默,金兔无法回答他这问题。
    “金平应该不知道的吧?”霍西游又问。
    在尹水浒一番据理力争,然后没人性的拿着花跑走后,又经过一番急救跟抢救,直到她这时转醒,这当中完全不见金平这护妹狂出现,霍西游合理分析,好友应该是不知道这宝贝妹妹坠崖的事。
    当然,霍西游的推论没获得任何证实。
    因为金兔仍是不发一语,一句话也不肯说。
    依她这时的反应,加上她落地时,背负身侧的那只小行囊中的可观财富,霍西游只能有一个结论——
    “你是怎么出门的?”他问,已然断定她是离家出走的逃家少女。
    在他凌厉的目光下,金兔只觉得心慌。
    原本就心生忌惮,再加上眼下被看穿的感觉,让她无法不感到紧张,也忍不住要揣想着:家里的人该不会马上就要到了?就要抓她回家了?
    金兔此下的神色惊惶,只是更加证实霍西游的猜想,基于朋友道义,既知金平宝贝这妹妹宝贝得要紧,他也许该倚老卖老,仗着身分先代为训诫一番,让她知道逃家这种行为的愚蠢跟危险性,是怎般的不可行。
    但……
    面对那小兔子般受惊的神情,霍西游竟是什么也没说。
    过去,他总是听金平一次又一次的说起,他们金家连着六代下来,全宗族里唯一的女娃娃,也就是他那个天下最可爱的妹妹,是怎样的可爱又惹人心怜,又是怎样的水灵逗人。
    小兔妹妹怎样怎样、小兔妹妹又怎样怎样,关于这话,霍西游从这小娃娃出世至今,真的是听到耳朵快要生茧,腻到他总是当金平在放屁。
    他有眼睛的好吗?
    打小娃娃出世,他又不是没见过,不就是个软呼呼、水嫩嫩的小娃娃而已,这世上的小娃娃不都是一个样儿吗?
    直到大了些,小娃娃出落得确实标致,但也就是一个明眸皓齿、模样标致些的女孩,可这世上,模样标致的女孩有少的吗?
    更何况身分还标着一个“妹妹”!
    霍西游就想不透,对一个妹妹,哪值得放上那么多的关注?
    这疑点,从霍西游年少起就从没有被解开过。
    他一直就弄不清好友对幼妹的执着,到底是沉迷在哪个点上?一直到那小娃娃长大了,他还是弄不懂。
    直到这会儿……
    真是奇也又怪哉!
    较之平日端庄娴静,这会儿金平的小兔妹妹明明是一派凄惨、近乎要鼻青脸肿的模样,可偏偏,那双水汪汪的水灵大眼直勾勾看着人时,惧怕、惊骇,加着一点点逞强,那一派负伤小动物的样子无端让人硬不起心肠……
    “这回算你命大。”没骂人,霍西游只是沉着脸说道:“除却内伤跟血瘀不计,断了一条右手臂,不过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只断一只手,已经是很便宜的事了。”
    他没提起那断骨穿肉而出的严重性,当下疼到动不了、压根儿无法检视自己模样的金兔自然不知道在治疗前的惨烈模样,这时的她看看自己,心中暗自盘算着在家人赶来抓她回去前,逃跑成功的可能性。
    虽然霍西游没说,但她按理猜测,眼下不见人影的尹水浒该是赶回她家通风报信去了。
    就理论上来说,只要能在家人赶到前脱身,她还是有机会的……
    霍西游见她惊疑不定中的凝思神情,只当她担心自己的伤势,随口安抚两句:“没什么大碍了,断骨的地方我已经处理好,只需要时间让它接续回去、重新长了肉就好,只要你好好养伤,日后会跟没断过一样。”
    这听起来好像真的没什么大碍,是吧?
    所以……她还是有机会脱逃的,是吧?
    就不知道……
    “水浒哥哥他多久前出发的?”忍着害怕,金兔提起勇气问。
    那小小的声音让转身准备取药的霍西游回头看她一眼。
    直觉当她在烦恼即将要面对的责骂,霍西游想了下,这才回答:“虽然离家出走的行为很不可取,但看你伤成这样,依金平疼你的程度,过两日他赶来时,你装乖点应该也不会太为难你。”
    所以,她还有两天的时间是吧?
    “吃药。”没发现到她的心思,霍西游端了碗黑呼呼的药汁到她面前。
    金兔的脸垮了下来,在那可怕的气味扑鼻而来的同时。
    “虽然我扎了针,可以让你止点痛,少受点活罪,但药还是得吃。”霍西游完全没得商量的语气,断然道:“想要快些消肿化瘀,就……”
    撂了一半的狠话突地没了声。
    因为看着金兔吃力想坐起的模样,霍西游才想到她有伤在身,伤成了那样,似乎也没办法独力喝药。
    而金兔是直到想坐起来吃药的这时候,才发觉自己虚弱的程度。
    被固定住的右臂使不上力,派不上用场是自然的事,但她没想到,浑身酸软无力并不是一种感觉,是真的脱了力般,全身上下一点气力也用不上,连想坐起来的气力都没。
    霍西游帮了她一把,而且送佛送上天,小心的让她靠着自己,一口一口的亲喂她汤药。
    那药,不只闻起来可怕,尝起来更是让人头皮发麻的既苦又涩,可金兔却是眼泪含着,很配合的喝下那苦得叫人头皮发麻的药汁,为的只想赶快好起来,务求最短时间内摆脱眼下这种无力感的状态。
    她表现出这般的配合又听话,倒是让霍西游有些意外。
    他原以为这丫头可能会使性子,撒些千金小姐会有的泼,而他也想过了,到那当头,他可不会管她是谁的妹妹,硬灌!
    没有第二个选择,他一定直接硬灌,让她吞也得把药给吞下去,可别指望他有那耐性去搞什么怜香惜玉、温言劝哄那一套。
    结果金兔完全出乎他意料,没有任何的反抗、甚至是抱怨也没有,就这么乖顺又听话的,一小口一小口苦巴巴的喝完了药汁。
    看她含着眼泪、一句抱怨也没有的小模样,霍西游反倒是起了恻隐之心。
    依然是闷不吭声,回头,霍西游另外又倒了一小杯水回来,再次小心的扶起她,让她可以漱漱口,多少冲去些嘴里的药味。
    金兔犹如沙漠缺水的旅人,将这珍贵的水给喝得涓滴不剩,那萦绕在嘴里的可怕气味也消散了些,让她内心充满了感激……
    “谢谢。”她道谢,声音细细小小的,语气却十足的真诚。
    因为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记忆中很不好亲近、而确实感觉起来也很不好亲近,甚至有些些可怕的人,竟然愿意为她额外倒一杯水?
    霍西游的意外不见得比她少。
    直到她因药性而沉沉睡去,看着那伤得乱七八糟、犹如破布娃娃般的小兔妹妹,他突然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