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察长说完这一大长串，长叹一声。手边的茶也凉了，王晰乖乖站在他跟前，等着他把茶水倒了换上新的。
“小晰，这世界上的命，总归是有三六九等的。再怎么说，你不值得把命送在这儿。”
王晰听了这句话，低垂的头颅总算是抬了起来，目光坚定地摇摇头。
“检察长，刚刚您说的那些，是副市长他们来说的吧？”
“是，但人家说的是事实……”
“对，没错，是事实。”王晰打断道，“厨师说必须要用最好的食材做饭才能好吃是事实，环保专家说要保护动物也是事实，医生说要平衡膳食更是事实。”
检察长顿了一会儿：“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这世界上矛盾的事实太多了。当初设计这些部门，把他们行政和我们司法分开，就是要用我们各自该做的职能范围来互相制约。”
王晰说话已经不再像平常一样慢条斯理，活像是上了法庭对簿公堂：“凭什么我们司法要给他们行政让位？他刚刚的行为我完全可以依据我的职权立案调查他。检察长，几十年了，行政权力膨胀成什么样了？膨胀得让我们把法律面前人人平等都忘了！”
“王晰！你这是把我当被告吗？”检察长突然发怒，高杨都被吓了一跳。这位平常慈眉善目的老人家自从从一线退下来以后，再没露过半点锋芒。唯独今天，对他的爱徒勃然大怒。
王晰像耍小孩子脾气一样，扭头就走。老检察长瞪圆了眼，也拦不住他，叹息一声，盯着桌面上的材料发呆。
或许是想起了几十年前，自己也是这样无所畏惧。
“检察长，没事儿我就先下班回去了。”高杨微微一鞠躬，转身要走，人还没出门就被叫住。
“上哪儿去？还没下班呢。”
“我家大人气着了，我回去给他做饭。”
……
王晰在厨房里把菜刀剁得震天响，这力度压根不像是剁肉，砧板都被剁出几道印。高杨不知什么时候突然从背后环住他，小孩儿身上淡淡的沐浴露味儿总算是平息了一点他心头的火。
高杨才洗完澡，发梢湿漉漉的，水珠顺着发丝汇集，滴到王晰颈窝上，凉飕飕的，被空调的风一吹，就烘烤成一片温热。
“干嘛呢？过去，我做饭呢。”
高杨搂得更紧：“你歇着，我来做吧。”
王晰察觉到他的不对劲，高杨越是没有安全感的时候就越黏人。王晰心下也了然，放下手头的工具，洗了洗手：“好啦，你来做，我看着。”
高杨依然不撒手：“你知道检察长是好意。”
王晰叹了口气，望着窗外已经黑了的天：“是好意。”
“我不想你再出事。”
“以前再怎么拼命，现在顾及着你也会惜命一点儿不是？”王晰捏捏他的脸颊，总算是看到高杨表情松了些。然而狼崽子没那么轻易放过人，窝在王晰颈窝里就没有放开的意思，手顺着腰乱摸，牙齿也开始在后颈试探，浓浓的暗示。
王晰最想不通的就是年轻人旺盛的精力，搁哪儿都能发情。
“先吃饭……别闹！”王晰好不容易才挣开他，“不是要做饭吗？赶紧去。”
高杨不情不愿地放开人，把他推到沙发上坐好，才回厨房开始烧水做饭。
趁着几十分钟的闲暇，王晰给阿云嘎打了个电话，问案子的进展，听到那边说一切顺利准备收网才安心些。
“证据准备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我带人去找龚子棋辨认过，他说那天见过的就是代玮。代玮的证言也采过了。现在差就差陆宇鹏的证言了。”
王晰沉默了一会儿：“算了，他精神状况不太好。这一块我尽量补吧。什么时候抓捕？”
“就这两天了，我明天把证据材料送去，你赶紧给我签批捕令。走漏了风声就完了。”阿云嘎埋在一堆卷宗里，尽可能把材料弄得条理清晰。这两天忙得眼睛都快瞎了，看字儿都带重影。
“嘎子，抓捕还是得你去。别人我不放心。”
王晰斟酌着说出心中所想。听着阿云嘎不回话，换了个表述方法讲道理：“我知道这么干对你有点儿残忍，但……”
“我会去，你放心。哥早点儿休息。”
阿云嘎挂了电话，对着屏幕发了半响呆。
谁能想到，犯罪嫌疑人就在离刑警队几栋楼之隔的地方。
阿云嘎看了眼时间，正是今年的最后一天。马上就放元旦假了，所有人必然以为会等假期过了再开展抓捕，但阿云嘎偏偏赶在这之前做完了所有搜集工作，把抓捕行动定在了元旦假期间。
嫌疑人最容易放松警惕的时候，也是所有敌人最想不到的时候。
“喂？嘎子，回来跨年啊！我请了小陆他们还有贾凡来家里。”
阿云嘎一接起电话就是油烟机的轰鸣，想着那头郑云龙夹着手机，不知道又买了多少食材，兴奋地在厨房里摆弄，阿云嘎心里的烦闷就少了几分。
他勾起唇角：“好啊，等我回来。”
阿云嘎一打开家门，就见陆宇鹏正笨手笨脚地教贾凡撬大闸蟹。估计是药物副作用还没过，手显得有些僵硬。贾凡认认真真地看着，手也不歇着，一边看一边学。
“哪儿来的大闸蟹啊？冬天都还有。”阿云嘎把警服脱下来，郑云龙百年难得一遇地主动开了空调，屋里挺暖和，暖得胖子窝在李文豹怀里睡得美滋滋，秘密还在不断往陆宇鹏脚边徘徊，趴下来撒个娇，张着嘴要猫罐头。
“我妈送的。”郑云龙端着菜从厨房里出来，满满两大盘海鲜，“还带了些鱼啊虾啊贝之类的。”
“吃了不怕胃寒吗？”阿云嘎凑近了看陆宇鹏拆螃蟹，“别说，小陆还真是有才艺，拆得干干净净。”
“咱们怕什么胃寒，别给王晰送去就行。”
阿云嘎无语地抬头瞟他一眼：没见过抠门还抠得这么有理有据的。
“来来来吃饭吃饭。”郑云龙招呼他们坐下，一把把胖子拎起来扔出去，“回你的窝去。”
贾凡特地给两只猫带了两套红彤彤的小衣服，越接近12点，窗外越多的人家开始放烟花。几个人都喝得脸发红，阿云嘎不怎么喝酒，第二天还要处理案子。陆宇鹏因为在吃药不能喝。
“小陆，从明天开始，我就不能天天来陪你咯！”贾凡把拆好的蟹肉全放进陆宇鹏碗里，“好好吃药，我要回去照顾和你一样的人啦！”
陆宇鹏看上去有些不舍，拽着贾凡的衣角还是点了点头。
“我现在可以出庭作证吗？”
阿云嘎蓦地抬起头，贾凡犹豫道：“啊……你愿意去吗？”
陆宇鹏点点头：“嗯。周深哥说如果我可以作证，检察官可以少很多阻力。”
阿云嘎疑惑地问郑云龙：“周深？”
“王晰引荐的，让周深去给精神病人回归社区做专题报道。”郑云龙喝了口酒。
“那明天我给你做个心理评估？通过了就能去。”
等送走了他们，郑云龙才得空收拾桌子。阿云嘎调好了闹钟，躺在沙发上盖了个毯子就打算睡。
“怎么不回房间睡啊？”郑云龙洗了碗，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水，低头看了眼闹铃，皱起了眉头，“三点二十？起那么早干什么？”
“要收网了，没办法。”阿云嘎翻了个身，面朝着郑云龙，伸手抚了抚他的背。郑云龙也乖乖蹲他面前任他抱，抓着阿云嘎的手反复摩挲着。他的手常年握枪和劳动，起了一层茧，算不上修长，但厚实又有力。
“圆手。”郑云龙轻笑了一声，把他的手放自己的脸上。阿云嘎摸着他的脸颊，像揉一只大猫，怎么也不愿意放手。
“大龙，如果……”
“没有如果。”郑云龙给他盖好了被子，两个人待在一起太久了，对方下一句想说什么，立马就能猜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