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点记不得了。
    但那不过是出于青春懵懂、对真正恋心一无所知的,男子高中生青涩的好奇罢了。
    再到后来,挚友叛逃,他变得越来越忙。
    咒术界的未来、自己的改革理想、教书育人的责任,林林总总压在他一人肩上,悟先生没有空、也无暇去思考将来的伴侣这些事。
    他总有排序在前,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所以乍一见到平行世界的老婆……
    悟先生有点惊奇。
    他以纯粹好奇的目光认真端详了一番神田诗织。
    身材小小的,脸蛋很白,穿着时下流行款的毛衣薄外套,黑发柔顺,看着不过与他所教学生那样,差不多的年纪。
    悟先生的眼神逐渐微妙。
    虽然他本人经常被诟病为没有道德没有底线的人渣,但多少、多少还是有一点师德的啦。
    而且,另一个他也是教师。
    高中生……对超绝麻辣教师五条来说,还是太超过了点。
    悟先生沉默一会,问:“神田小姐,你高中毕业了吗?”
    诗织眨眨眼:“嗯?我快上大二了。”
    大二啊?那就没问题了。
    是已经能领婚姻届步入结婚殿堂的年纪了呢。
    悟先生面色恢复轻松。
    然而这句话,却好像让这个世界的五条悟误会了什么,白色大猫瞬间竖起耳朵,脸色警惕地拿手臂圈住少女肩膀,浑身上下写满了占有欲。
    五条悟挥挥手:“这样盯着别人看,很不礼貌欸。”
    两双一模一样、瑰丽璀璨如蓝宝石的眼睛隔空相撞,却无一人率先移开。
    悟先生徐徐挑眉,眼里渐渐浮现出戏谑。
    然而未等他开口。
    医务室里倏地又闯进一人。
    夏油杰按着眉心,风尘仆仆。见到室内四人齐齐往来的面孔,不禁失语一瞬,紧随着发出一声叹息:
    “还以为是悟又在恶作剧,原来是真的啊。”
    悟先生注视着挚友,倏忽哑然。
    ……
    命运惯会同他开玩笑。
    傍晚时分,倦鸟归巢。
    天边火烧云如火如荼,橘红色的天空洒下淡淡余辉。悟先生提来两盅清酒,寻到了在檐下悠闲靠坐着的夏油杰。
    夏油杰好似也不意外他会来。
    “找到线索了?”黑发男人笑问。
    悟先生耸耸肩:“算是吧,明天晚上大概就能回去了。”
    医务室休整后,悟先生又回去了新宿一趟,在那里,六眼寻到了些许端倪。
    夏油杰问:“你那里的我……”
    目光触及悟先生的脸,他忽然停了声音。
    夏油杰了解五条悟,正如了解他自己。
    三次回溯叠加的时间,彼此的惺惺相惜,战场上的生死相托,这些长久相处所积累的点点滴滴,让五条悟即便不说话,夏油杰也能从中窥探两分他的心思。
    黑发男人取来酒与杯,斟上那么满满的两杯,再递给悟先生。
    两人一齐在回廊坐下,仰头去望火烧似的天空。
    杰死那天,也是这样的傍晚。
    昏暗的小巷,羸弱断臂的极恶诅咒师,自挚友身体内流淌而出的鲜血,恰如此时此刻的天空,烧得血红。
    悟先生舒展开长腿,肆意往后仰靠着廊柱,抿着薄唇,喝一口清亮酒液。
    他忽然:“做咒术协会会长开心吗?杰。”
    夏油杰想了一下,浅笑:“还行吧。现在有点忙,不过将来会清闲许多。”
    说着,男人同样抿了口清酒,眉头微蹙。
    “这酒发苦。”夏油杰看向悟先生。
    悟先生面色平静,只是单手晃了晃瓷做的盅,漫不经心:
    “唔,好像是,我问硝子拿的啦。”
    “……”
    夏油杰叹息,“你变了许多。”
    悟先生穿着当下昂贵且新潮的卫衣。
    再配上那副童颜,看上去与年少时分并未有多大差别。
    恍惚间,依稀仍是十七八的少年模样。
    可那终究只是外表。
    十七八的悟先生尝不得一点苦味,遇见难吃的食物就嫌弃得呸呸直吐舌头,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
    酒量也不好,哪怕只是酸奶盖那样微量的酒,都能让他立即倒头栽下呼呼大睡。
    所以他滴酒不碰。
    二十九的悟先生已经不会再孩子气地叫苦了。
    周围人来了又走,形形色色。有的运气好,呆得久活得长;有的倒霉了点,没等打两个照面,再相见时,已是一具苍白尸体。
    悟先生学会了喝酒。
    偶尔得空,便会叫上七海海与仅剩的昔日同窗作为酒搭子,在他们不情不愿的表情里,强行勾肩搭背地推去居酒屋。
    想到这里,悟先生不禁表情微怔。
    ……啊。
    现在的硝子,大约连酒搭子也找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