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说话,海因曼少将什么也不说,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和目光,我并不确定是不是纯种人的精神力影响,但眼前这个人,包括他身后那些近卫官们的确对我造成了压力,让我无法抗拒或者说出什么拒绝的话,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
    我不得不跟随他迈动脚步,淡蓝色的悬浮舱将我和他送入飞舰,密闭空间似乎有种气息波浪般滚涌过来,我觉得有点眩晕似的难受,深深地吸了口气。
    他背对着我:“飞舰上有基因扫描系统,只是在识别你。你很安全。”
    “好,好的。”我闭了下眼睛,脑海里闪过无数起伏流动的画面,垂头扶住了悬浮舱的舱壁。
    这种晕眩很快就平息,我睁开眼睛,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他的面容。
    他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我身侧,雪白的手套划过舱壁的虚拟屏,离我极近的距离,清隽优雅的五官有种冰一般质地的冷冽,浅色锐利的眼睛勾子一样注视着我,有种摄人的压力,让人完全坦露地被锁定在他的视线中无处遁形。
    我几乎不能呼吸,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扭头躲开了他的目光。
    他就那样看着我,而后冷淡地垂着眼睛,什么也没说,转身大步迈出了悬浮舱。
    我大大地松了口气。
    近卫官把我安顿在一个舒适柔软的位置,询问我是否需要一些娱乐消遣,我摇头说不,只是拘谨坐着,望着窗外浩瀚无垠的星空发呆。
    海因曼少将后来没有出现在我面前,直至飞舰降落——飞舰落在露露酒吧,是来接维塔斯的。
    维塔斯和露露难舍难分,海因曼少将让人把他从露露的卧室架上了飞舰,听露露说维塔斯这次要离开一段时间,葛世曼星云那些小政治体最近达成了自由兵团联盟,为了抢夺稀有能源块和星域的问题已经向星际帝国宣誓开战,莫塔比克舰队即将出征应战。
    星际战争时时发生,发达的科技武器和更强的武力值也滋长了野心,向着更高阶权力的和更广阔的星域征战,我们对此司空见惯,并没有对生活抱有太大的忧虑。
    哦,我该担忧的是我的杂货店,如果那些善战的虫族人都去应征入伍,那谁来买我的恰恰饼?
    还有老爸。
    他上回在声波通讯里和我说要回来,也许妈妈和继父也会来看看我和赛赛,如果一家人要在我的杂货店团聚,我希望他们不要吵架,让我过几天开心的日子。
    .
    我和赛赛守着杂货店度日,露露时常会来找我聊天,话里话外都是维塔斯,我耳朵听出了厚厚的茧子,她以前求偶期的男人都是追着她跑,唯有和维塔斯烈火烹油的少许相处扬起她无时不刻的思念。
    维塔斯在舰队里和她毫无联系,露露搜刮所有莫塔比克舰队的消息,也密切关注葛世曼和帝国的战争,令人欣慰的是总是好消息,用她的话说,那群乌合之众怎么和皇家舰队相抗,她只等着心爱的人凯旋。
    露露偶尔也提到维斯塔的好友,海因曼少将。
    “海因曼少将在军中虽然冰冷严苛,但他人气度很高,霓娜。你还记不记得他上次来找维塔斯,从星穹城把你送回来?他站在你身旁,摘手套的动作像个冷冰冰的绅士,绿色的眼睛冷淡又性感。”
    “我没注意。”
    “霓娜,嘿,你们自然人的求偶期是什么时候?你是不是早就到了成年期?”露露凑过来,“你最好让赛赛把多诺赶出杂货店,他打心眼里瞧不起自然人。酒吧有很多年轻男人都喜欢你,我可以帮你介绍几位。”
    “谢谢你,露露。”我低着头,忙着整理手中的货物,“暂时不需要,也许这是以后考虑的事情。”
    我极少去考虑这件事情,想要找一个契合的自然人或者他星人也许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眼下我和赛赛的生活也过得很好,并不需要任何改变。
    但是妈妈显然不这么认为。
    也许是因为战争的关系,老爸从奥特姆星云返回了帝国,开着飞舰捎带上了妈妈和继父,一起来到M城看我。
    时隔许久不见,老爸依旧顶着他潦草稀疏的头发和茂密的络腮胡,大大咧咧地从飞舰上跳下来跟我打招呼。老妈跟在他身后,怒气汹汹地咒骂着要追讨着这些年缺失的抚养费,看见我之后降低音调,甜甜蜜蜜地喊我宝贝女儿,而憨厚的兽人继父拎着几个巨大的包裹,慈爱地朝着赛赛张开了双臂,最后一位全身金光闪闪又头顶触角的高挑女人,是爸爸的女朋友。
    我在杂货店架起了烤肉的炉子和成箱的蓝波酒款待他们,屋子里的热情几乎把屋顶都要掀翻。
    老爸捏着酒瓶吹嘘他将来的计划,他打算去扫荡自由兵团和帝国之间那些大大小小的星际战场,也许能捡到不少仍有价值的残骸和碎片倒手转卖,妈妈用她带着面包香气的手指梳理我的头发,说她有个久违谋面的朋友儿子,生活在离M城不远的星带城市,希望我去见见这位年轻男人。
    也是保守自然人,年龄和我相仿,相貌清秀,正当职业,值得一试。
    整个屋子突然安静下来,我不知道为什么此刻他们都停下来看着我——老爸看着老妈,又看看我,大大咧咧笑着走过来,搂着我的肩膀问我有没有喜欢的人,我摇摇头,他说不然去见见,爸爸妈妈在我这个年龄,已经把我抱在了怀里。
    我就这么认识了艾文。
    艾文在一家虚拟游戏公司当角色员,第一次我们约在星穹城见面,各自搭乘飞船前往见面的地点,一起在植物园里散步。
    他是个红头发的年轻人,有双灰色的眼睛,身量和我差不多高,人很健谈,可以从植物园的物种一直谈到自然人的历史,再到帝国针对不同种族的官方政策。
    多诺知道我去约会,忿忿地把我的位子换到了飞船的另一侧,闭起大眼睛不想看见我。
    后来都是艾文来M城找我,早上出门,耗费数小时,辗转好几次城际飞船,捧着一束绿色植物光临我的杂货店。
    我通常会请他在酒吧喝一杯,坐在一起聊聊天,品尝我新研发的虫族零食,露露倚在吧台,百无聊赖地撑着脑袋:“你们自然人的求偶期都是这么无趣吗?坐在一起喝酒?吃东西?聊天?”
    当然不。
    傍晚艾文返回自己的城市,离开时试探着吻我的脸颊作吻别礼,我没有拒绝,只是绞着手僵立在了当地。
    他的嘴唇碰到了我的脸颊,而后打量我略带紧张的神情和发红的耳朵,笑着问:“你是害羞吗?”
    “这倒不是。”我展平唇角,尽力微笑,“只有我老爸还喜欢这种古旧礼仪,我有点不习惯。”
    他握住我的手:“希望你能习惯我。”
    爸爸妈妈都乐于见我和艾文的发展,如果真的合适的话,两个自然人当然比与其他星族人结合来得方便得多,无论是生活还是信仰或者生育理念都要更简单。
    我把这件事告诉爸爸时,他已经驾着飞舰踏上了打扫战场残骸的旅途,这当然也意味着一件事——帝国和自由兵团的争战已经平息,露露可能很快就要见到维塔斯。
    莫塔比克舰队很快凯旋。海因曼夫人禁不住和我分享这则好消息,她苍白的脸颊浮起红晕,告诉我海因曼少将已经在和自由兵团的星域会战中进升为中将,这次回到星穹城也许头衔会成为上将,也许不用等太久,他将和自己的父亲一样成为帝国的统帅。
    我由衷恭喜海因曼夫人,说了几句溢美之词,当然海因曼夫人也注意到我的变化,我佩戴了几件珍珠首饰,平时穿戴的黑斗篷也换成了更柔和的颜色,露露挺高兴她能这样改造我,说这样才像是求偶期的年轻女士。
    维塔斯毫无征兆地走进了露露酒吧,那会我、露露、艾文和赛赛正在吧台玩一种复古的纸牌游戏,露露突然扔下纸牌,尖叫着朝着维塔斯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