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净远垂眸,眼神微闪,“他文采斐然,自有过人之处。”
    魏国公嗤笑了声。
    “当朝为官,哪里需要什么文采?”
    “左不过因他是尚书府嫡子,是以学堂先生和你的那些个同窗,都愿意捧着他罢了,哪儿有什么真本事?”
    “若你也有靠山,何愁比不过那翟季清?”
    乔净远握紧拳头,低下头。
    “乔某出身微寒,哪儿来的什么门第靠山?自然无论如何也比不过他。”
    魏国公笑笑,压下眸底的阴翳。
    “门第,都是自己挣的。”
    “正所谓兵不厌诈,你一辈子循规蹈矩,别人却能靠着家里一步登天,让你多年努力毁于一旦,你可甘心?”
    “你不想走捷径,有的是人想走。”
    他意味深长地看向乔净远,“乔小友,机会来了,就要懂得抓住,否则,一辈子都是人下人,别人踩死你,就跟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朝堂之争,向来残酷的很,可不像书中描述的那般温和良善,岁月静好。”
    魏国公不屑地笑了笑。
    “我且问你,你是要做读书人,还是要做人上人?”
    乔净远捏紧拳头,挣扎片刻后,终于将手伸向那叠试卷。
    魏国公缓缓勾起嘴角。
    *
    云山,抱朴道观。
    翟容与落在屋顶,望着底下密密麻麻的人头,张大了嘴。
    【这这这这么多人?】
    “翟二小姐。”花影飞身至她身侧。
    翟容与抱住她的一只胳膊,语气撒娇,“花影姐姐,多谢你这些日子帮我看着道观~”
    她晃晃手上的星河月影镯。
    【嘿嘿,我就知道挖墙脚有用!】
    花影瞄了她发顶一眼,忍住揉一把的冲动,有些艰难地撇开视线,“翟二小姐客气,我来这里也是躲个清静。”
    “躲清静?”翟容与眨巴着眼。
    半晌后突然悟了。
    “躲狗是吧?”她竖起一根食指,啧啧点评,“你那只狗确实有点粘人,该躲,该躲。”
    【哪个好人家的狗爱啃主人嘴巴子啊?】
    她忽然凑近花影,眼巴巴道:“花影姐姐,你能不能别再叫我翟二小姐了?”
    “听着怪生疏的。”
    语气颇有些委屈。
    花影轻咳一声,瞥了她一眼,吐出两个字,“容儿。”
    说完赶紧转开头,脸色有些不自然。
    “诶诶诶~”翟容与嘻嘻笑着,抱住她的胳膊就是一阵乱拱。
    花影忍不住弯起唇角。
    两人闹了一阵,翟容与才想起自己的正事。
    “差点忘了,我今天是来替人消灾解惑的。”
    “为了攒功德?”花影道。
    翟容与猛猛点头。
    花影立刻帮她搬来一张桌子,放在道观正殿旁的一间小屋内。
    “这里是特意留出来,以备不时之需的房间。”
    “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翟容与满意地在屋内逛了一圈,一屁股坐下,很快迎来了第一个香客。
    “道长——”
    一个满面愁容的青年抹着泪进来,见到翟容与就要跪下。
    “诶诶诶!不至于不至于!”
    “坐这里就好。”她招呼青年坐下。
    开玩笑,她如今不是金身,若是人人都要跪她,真怕把功德给跪没了。
    青年只好起身,在她对面落座。
    “你有什么困难?”
    青年苦着脸道:“我有一好友,我真心待他,可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感觉他在故意针对我……”
    “针对?怎么个针对法?”
    青年娓娓道来。
    翟容与听青年一番描述,立马了悟。
    【这不就是现代版你夹菜,我转桌;你喝水,我刹车;你拿麦,我切歌?】
    事儿倒都不是大事。
    但确实糟心。
    “道长你说,是不是我太小性了?他总说朋友之间不该计较这些……会不会真是我的问题?”那青年十分苦恼。
    翟容与啧了一声,“怎么能是你的错?”
    “修道之人,怎可内耗!咱们主打的就是一个死道友不死贫道!”
    青年大为震撼,愣愣地看着翟容与。
    “那……那道长觉得,我该如何?”
    “这样,你去揍他一顿。”
    “揍他?!”青年眼泪都吓没了,“可是……这合适吗?”
    “怎么不合适?”
    翟容与拨拨桌上的无量神龟,一板一眼道:“他招惹你,说明他欠揍,你去揍他,也算是遂了他的心意,这样你俩念头都通达了,岂不两全其美?”
    青年激动地起身,拱拳拜谢,“道长所言有理!我这就去揍他!”
    “看我揍不死他!”
    “去吧去吧,祝你成功。”
    翟容与笑眯眯地送走了第一个香客。
    无量神龟嘴角一抽。
    这女人……还真是张嘴就来。
    “下一个!”翟容与喊道。
    一个妇人哭哭啼啼地进来,“道长——”
    第272章 妥妥的神仙下凡,铁口直断
    那妇人哭声震天,“道长,我夫君撒手人寰,他走得早啊呜啊啊啊——”
    翟容与观她年纪和五姨娘差不多大,想来她夫君应是和爹爹一样正值壮年,心中不免有些同情。
    她伸手递给那妇人一块帕子。
    “你夫君是……英年早逝?”翟容与问。
    “那倒不是”,那妇人抽抽噎噎地抹了把泪,“我夫君是一百零八岁高寿喜丧。”
    翟容与:……
    “帕子还我。”
    那妇人委委屈屈地将手帕放在桌上,往翟容与的方向推了推,“不怕道长笑话,我虽与夫君年纪差距甚大,可我们恩爱非常。”
    “他这么一去,这世上,从此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呜哇——”
    说着说着又哭起来。
    翟容与敲敲桌子,“怎么个事儿?”
    “我不是人?”
    “那龙炎数百万人口都是地里的萝卜白菜,做不得数?”
    那妇人一噎,“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意思是我孤独啊!道长!偌大的一个家,空空荡荡,只有冰凉凉的银票!道长你可知我有多痛!”
    无量神龟用前爪猛踢桌面。
    一双绿豆眼闪着痛心疾首的光。
    它心下哀嚎。
    来啊!把你的痛苦转移到我身上!让我痛!
    翟容与轻笑一声,纤长食指悠哉悠哉地绕着飘带。
    她掀眸看向那妇人。
    “朝廷法度,寡妇不可再嫁,只得守着孤冢,伶仃凄苦地过一辈子。你方才说家里空空荡荡,应该没有孩子,所以,你是因为有钱不能花才痛苦的吧?”
    一个寡妇,若天天花钱享乐,奢靡快活,在这古代难免会被人诟病,指指点点。
    那妇人有些不好意思地擦掉眼泪。
    “道长说的正是。”
    “夫君给我留了许多钱财,我却碍于他人眼光不能乱花。”
    “难受,非常难受!”
    翟容与深表理解。
    “我知道,这世上比‘死了钱没花完’更痛苦的,是明明活着,也有钱,却不能花。”
    那妇人泪眼朦胧地点头。
    “正是这个理!”
    “这样”,翟容与上下扫她一眼,“你去建个寡妇小院,专门收留寡妇,姐妹们在一处,开销自然就大了,你的钱就有去处了,人一多,你也热闹。”
    “大家也会赞你惠及众生。”
    那妇人感激涕零,哐当放了块金元宝在翟容与面前。
    “多谢道长指点迷津!”
    她风风火火地出去了,一扫刚进来时的疲态,满脸容光焕发。
    无量神龟见到桌上的金元宝,眼睛放光,扒拉着四肢扑了上去。
    小小的脑袋靠在上面,很安心。
    翟容与嘴角抽了抽,伸出食指弹了下龟壳,“方才还嫌弃我,你看看你自己现在这副样子,比我又好到哪儿去?”
    无量神龟眯起绿豆眼,哼哼两声,撇过脑袋不看她。
    翟容与扶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