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宝钗同时也被三姐的美貌惊艳到,只是她平日家中先生教导她不要谈论别人的外貌,即使是夸奖也要谨慎,所以只得将那些话止住,只说:“平日里听妈提起姐姐,今日就算是相见了。”薛宝钗又将耳环细看一番,赞道:“姐姐眼光果然不俗,这对耳坠十分合我意,可见姐姐费心了。”
    她话音婉转,说不出的好听。
    众人寒暄了几句,熟悉的便相互唠着家常。尤杉与各位太太都是初次见面,她一个现代人与古人中间不知隔了多少代沟,实在无话可说,而柳湘莲与一众男子外头去了,内屋里只剩下女眷。
    薛宝钗似乎看出来尤杉的尴尬,便携了她的手,一同加入到薛姨妈的茶话会,她与太太们聊着天,同时又照顾着尤杉,时不时抛话接话,尤杉觉得她谈笑间眼神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说不出的舒适,当场黑转粉。
    在薛宝钗的带引下,尤杉的职业技能此时发挥了重要作用。
    “您这翡翠镯子真是透啊。”
    “您这迦南香木镯子是嵌金工艺,没几个师父能做出来。”
    “这簪子的鎏金工艺真是一绝。”
    尤杉与太太们聊的不亦乐乎。不一时,外面下人来传,说请诸位太太们去院子看戏。
    尤杉跟着看戏大队,一起去了后院。
    众人选了地方坐下,尤杉环顾自周,见柳湘莲在一偏角坐着,便直奔他而去。
    “你可倒好,捡了这么个好地方。”
    “这个位置太偏,那边中间有位置,离台子近一些,听的清楚。”
    “我可不去,我又不爱听戏文。”她转而一想,说:“若是你上去唱,我倒是可以听一听。”
    柳湘莲看了她一眼,复转回头看戏,嘴角带着笑。
    台上咿咿呀呀,尤杉也听不懂,险些睡过去,好在柳湘莲在身边,能帮她挡着点。
    尤杉百无聊赖,眼睛四周乱飘,只见与她同排最左侧的那桌,独坐了个姑娘,她穿着藕色上衣,下面一条石榴裙,面带花钿,鼻子微翘,远远的一个侧面,就已美的不可方物。只见她的头不住的点着,显然和自己一样,也快睡着了。
    尤杉噗嗤一下笑了,柳湘莲问她何事发笑。尤杉只说:“我今儿真是没白来,见了不少美妙女子。”
    尤杉眼珠一转,将自己的紫翡穗纹簪插得实了些,轻手轻脚的向那姑娘的座位移过去,直到尤杉坐下,那姑娘还是瞌睡着,待她点头点的深了,猛的醒来,见身边多了个人,不免吓了一跳。
    尤杉笑着道:“这位姑娘,你也觉得这戏无聊吧。”
    那姑娘道:“台上唱的怪好的,只是我昨夜做活儿睡得晚了些,白日就犯困。”
    尤杉道:“做的什么活儿?”
    那姑娘道:“也没什么,就是些女红之类的?”
    尤杉道:“你是谁家的姑娘,也是来给薛姨娘庆祝生日的。”
    那姑娘道:“我不是客人,我就是薛家的人。”
    尤杉:“哦?”
    以尤杉的记忆,薛家只有薛宝钗一个姑娘,而她看眼前的这个女孩子,穿着佩戴皆不俗,显然不是丫鬟。更何况,如果是丫鬟的话,断不可能坐在这儿看戏。
    尤杉问到:“你叫什么名字。”
    那姑娘答到:“我原来的名字已经忘了,薛家给我取了新名字,香菱。”
    第13章 紫翡穗纹钗(2)
    那是尤杉第一次见到香菱,完全没有初次见面的尴尬。
    尤杉觉得她像一朵绽放时被人发现的花,花儿自洽的舒展着,浑然不觉自己正惊叹着观看的人。
    香菱道:“你是谁家的姑娘?”
    尤杉道:“你叫我尤三就可以了。”
    香菱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口角含笑道:“原来是尤三姑娘,我听爷提起过你的。”
    尤杉道:“薛蟠?”
    香菱点点头:“嗯,爷和柳二爷走的近,每每提起柳二爷,少不得提起姐姐来。”
    尤杉道:“他都说了什么?”
    香菱道:“爷没口子的夸姐姐,说柳二爷的店铺,里里外外全仗着姐姐帮衬,就是十个男人绑一起也比不过姐姐的才干。”
    尤杉笑笑:“哪里哪里,这店铺还不多亏你家爷的扶持,不然哪里来的本钱。”
    尤杉在心里默念了一句:感谢金主爸爸。
    香菱道:“听说姐姐会打首饰。”
    尤杉道:“会一点点,不值什么。”
    香菱倒了一杯茶水,递于尤杉,道:“怎会不值什么,姐姐太过自谦了。我看了你送给太太和小姐的耳坠,不但样式新奇,手工那是极好的,有姐姐这般惠秀玲珑之人,柳二爷的店铺定能红火。”
    尤杉道:“有你家爷帮衬着,想不红火都难,我不过是会点小手艺,若是没了薛家相助,我这手艺也没处施展去。”
    尤杉平时可不是一个谦虚的人,只是看着香菱的脸,又听着她斯斯文文的说话,嘴角就不自觉的向上,连人都变得谦虚起来。
    香菱笑道:“手艺好,到了哪里都能施展开。”看了一眼尤杉头上的紫翡钗,道:“你这钗真是好看,也是姐姐自己打的吗。”
    尤杉摸了一下头上的钗道:“这个倒不是。是我旧时母亲送给我的,我见这钗玉体通透,穗纹精细,便戴了它配这身衣服。这钗难得的是这上面的紫翡,工艺上没什么难的,要想做出来,你所想学,改明你去我那里,我教你,手把手的教。”
    香菱听了后,眼睛泛起光来,瞬间又暗了下去:“爷要娶亲了,等太太生日一过,就要开始筹办娶亲的事了,到时候府里上下忙起来,只怕我是出不去了。其实,就算没有娶亲的事,我也是出不去的。”
    尤杉一听薛蟠娶亲,到了嘴边的茶停住了,她知道香菱的结局,只要薛家这个新娘进了府,香菱的噩梦就开始了。
    尤杉道:“敢问,订的是哪家的姑娘。”
    香菱笑道:“这说来也巧了,去年柳二爷不是打了我家爷嘛。”
    尤杉听到这里,不由得窘了一下,香菱还是一副自然模样。
    “我家爷被柳二爷打了这么一顿,自觉脸上无光,愧对亲友,便想跟着老伙计出远门做买卖,也能躲个一年半载。这买卖跑的长了,有时顺路去亲戚家看看,上次回来的时候,路过“桂花夏家”,他们家也和我们一样是在户部挂名行商,富贵自不用说,家里田地不用说,单是桂花就种着几十顷地。他家里没有儿子,只夏奶奶带着姑娘过活,那姑娘出落得花朵般水灵,爷一眼就相中了,回来央求奶奶去求亲,奶奶以前也见过那姑娘的,又觉门当户对,又见爷极喜欢,只好打发人去求了,前儿个说定了,最近正拟日子操办婚事呢。”注1
    尤杉将茶水咽了下去,她知道薛蟠是个喜新厌旧,不学无术之人。只因他与柳湘莲交好,所以在尤杉面前自然也有几分人样。等那夏家姑娘一来,薛蟠经由她一撺掇,香菱的小命难保。
    只听香菱一脸天真浪漫道:“那姑娘在家也是读书写字的,一定和我们家姑娘一样知书达理,我这边也希望爷能早些娶她过来,到时候,我,姑娘,夏家小姐,也能在家起个诗社,一起作诗。”
    香菱一边说,一边拿起桌上一枚茶果子吃起来,还不忘给尤杉递了一枚。
    台上正演着《邯郸记》,只听唱着:“翠凤毛翎扎帚叉,闲踏天门扫落花。您看那风起玉尘沙。猛可的那一层云下,抵多少门外即天涯。您再休要剑斩黄龙一线儿差,再休向东老贫穷卖酒家。您与俺眼向云霞。洞宾呵,你得了人可便早些儿回话。若迟呵,错叫人留恨碧桃花。”注2
    香菱听得入味,与尤杉相视一笑。尤杉见她如此,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或许现在什么都不说是最好的,她还可以在美梦里多过一会儿。
    尤杉道:“听说你会作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