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冷笑道:“既然打开天窗说亮话,我直说了吧,我是讨厌你二姐,我恨不得她立马去死,但你说这孩子是我弄没的,真是冤死我的,敢问,那大夫是我王熙凤找来的?原本我们要找的是王太医,谁知他谋了干事,结果找了个胡太医来,那庸医一剂虎狼药把孩子拿掉了。”说罢面漏可惜之态,不像是假的。
    “我何必怕她生孩子,她生了孩子不一样认我做主母,等孩子生下,我再挑你二姐的过错,她一样是死,何苦弄掉她的孩子。是她自己命薄,怨不得我。”
    尤杉道:“这事终究没个结头,是不是你干的重要吗,重要的是将来二爷和太太,她们认为是谁干的。”
    王熙凤没了言语。
    尤杉道:“凤奶奶,我这次来,不是来找麻烦的,是来给你去麻烦的,这院子里有我二姐一天,我想你过得也不顺心,何不让我带了她出去,拔了你的眼中钉肉中刺,也希望你高抬贵手,放她去吧,我保证,她这辈子再也不见贾家人。”
    王熙凤笑道:“保证有什么用,这种事没个立字据的。纵是诅咒发誓也不可信。上次大夫来,说你姐姐气血两亏,元气十分已是伤了□□,难以痊愈了,那秋桐,就是爷新收的小妾,每日在窗外叫骂,将你二姐折磨的心淤难解。都到了这时候了,我又何苦节外生枝,让你带了她出去。”
    尤杉哑然,以现在情况看,如果尤二姐不走,死在这里是必然的,若是放走了,谁能保证尤二姐好了之后不再和贾琏勾连。王熙凤好不容把尤二姐骗到这里,又折磨到了这个田地,断没有放了的道理。
    王熙凤喝了一口茶,笑道:“尤三姑娘若是没事,就回去吧,我这里到了年节前,还有好多事要处理,就不送你了,还有,前一阵子太太刚抄检过家里,尤三姑娘还是少来这边为妙,省得惹人怀疑,到时候,你二姐在府里的处境只怕更不好了。”
    王熙凤笑道:“平儿,送客。”
    尤杉看着她玉牙绛唇,手里拨弄着戒指,不在看她一眼,像是打发掉了一件旧衣服。
    尤杉道:“且慢。”
    平儿此时已进屋,见尤杉冲她道:“姐姐先出去吧,我还有话对凤奶奶说。”
    平儿见状看向王熙凤,并不敢出去。
    尤杉道:“凤奶奶,家到年节,很缺银子用吧。”
    王熙凤摆弄戒指的手停住了,她看了一眼尤杉,然后向平儿一挥手,平儿退了下去。
    尤杉道:“这府上外头看着虽是烈烈轰轰的,殊不知大有大的艰难去处。”注1
    这句话说到了凤姐的心坎上,这几年贾府亏空,她不知生了多少办法填补,如今快到年节,宫中、府上到处都要使银子,之前为了筹银子,还当了自己的金项圈,这会子如果能有个进项,是再好不过。
    王熙凤道:“我们家大业大,再过不久,庄子就会进贡来,自不用操心。”
    尤杉笑道:“贾家自然是家大业大,只是奶奶是个精细人,能拿我二姐换银子的买卖,不知凤奶奶做不做。”
    王熙凤道:“这话说的,这世上哪有买卖自己姐妹的。”
    尤杉道:“年景不好,卖儿卖女的都有,更何况是姐妹儿,不然这府上这么多的奴才丫鬟都是怎么来的。”
    王熙凤道:“你这说的倒像是真事儿似的,我为了接你姐姐进来,拿了四匹上色尺头,四对金珠簪环为拜礼,光是这些东西就花了不少钱,我倒是要听听,你觉得你姐姐值多少啊。”
    尤杉道:“五百两。”
    王熙凤笑道:“好一个尤三姑娘,若是让你姐姐听去了,非得骂你,这个价钱亏得说得出口。”
    尤杉道:“奶奶莫要瞧不上这五百两,所谓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去年府上一个庄头不过进贡两三千两银子,今年的年景比去年更差,只怕连两千两都没有。奶奶如今不过是弃了一根刺,就能得五百两,这与白捡无异,这可是稳赚不赔的买卖。至于奶奶说的四匹上色尺头,四对金珠簪环,这些东西还在我二姐房里,她走的时候,自然一点不少的还给你。”
    王熙凤笑道:“想当初,院子里种树还花了二百两,你这五百两够干什么的。”
    尤杉笑到:“今时不同往日,奶奶当家,自是知道当家的难,如今府里都是可着人头做帽子,再是没有富裕得了,这五百两买我姐姐一条命,她若是死在这儿,只怕给她操办丧事还得花上二百两呢。”
    王熙凤细细思量着尤杉的话。
    尤杉见有望,接着道:“奶奶,实话跟你说了吧,我若是有钱,一千两也不在话下,我若是今儿承诺了一千两,没有钱带不走人,与你商量好了也是无用,倒不如给你交个实底,五百两,再多也是没有了。”
    王熙凤笑道:“尤三姑娘既然敞亮,我也不废话了,带了钱来,我让你姐姐走。”
    尤杉道:“那咱们把话说好,我去筹钱,你去老太太、太太那边周璇,让我二姐走的干干净净。”
    王熙凤道:“这是自然。”
    “五百两!我们哪里来这么多钱?”英莲听着尤杉讲今日去贾府,与王熙凤商议的结果。
    尤杉拍着额头闭着眼道:“我也是没法子,说的再少,只怕被凤奶奶撵出去,这个价我喊出来的时候,我心里都害怕呢。”
    英莲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柳湘莲,见他也是一脸担忧,便道:“对于进贾府来说,五百两着实是不多,可对咱们来说,实在是一笔太大的数目。”
    柳湘莲道:“我去和薛蟠借些吧。”
    尤杉道:“他现在在庄子上,一来一回要好久,再说,不到万不得已,先别开口,咱们先想想办法,看能不能从哪边挤出一点钱来。”
    英莲道:“最近几单生意的定金都收到了,但是还没向石艺坊下原料钱,要不咱们先赊着石艺坊那边。反正石艺坊是薛家的生意,咱们也有交情。”
    尤杉道:“做生意,最重要诚信二字,只是,我二姐那边要紧,若是实在没有办法,只得如此了。”
    柳湘莲想到了什么,她对尤杉说,你切等着,我去找一人来,咱们和他商量商量。
    柳湘莲叫小厮套马,自己出了门去,不一时,柳湘莲带回来一人,那人华服玉面,竟是贾琏。
    尤杉见是他,一股火攻上心头,训道:“好个琏二公子,有了新人,就把我二姐忘到一边去了,我二姐如今身体也坏了,精神也不济了,若不是你当年与她苟且,你婆娘怎会找到她,又怎会害的我二姐差点没命。”说罢趴在桌子上哭起来。
    贾琏道:“小妹莫哭,如今这事也不过是时也命也,当初我与二姐也是两厢情愿,我对你二姐是一百个体贴,我原本是不想让她进府的,免得去招惹那母老虎,只可惜,我出去办事的功夫,二姐就进了府了,后来她病了,我也是找大夫抓药,没一点不尽心的,谁知遇上个糊涂大夫,生出这般祸端。”
    贾琏跌坐在椅子上,没了力气,他自是气那大夫,只是再生气事到如今也于事无补,他每次想想尤二姐那病娇之态,都心有不忍。这次柳湘莲来寻他,将尤二姐想要出来的事告诉给了贾琏,贾琏听之大惊失色,说什么也不愿意尤二姐走,可转念一想,她失了孩子,定是对自己失望透顶,而自己又没能保护好她,如何有资格拦着二姐出府。这会子被尤杉骂了,但他自觉对不住尤二姐,也就不为自己辩解。
    尤杉道:“如今,你婆娘要我们五百两银子才肯放了我二姐,你若有钱赶快拿出来,拿的晚了,只怕我二姐凶多吉少。”
    贾琏道:“我哪里还有钱了,我原本将体己都放到你二姐那里,后来她进了府,将这些细软一并带到府里去了,估计早就落到我那婆娘手里,小花枝巷的东西也早就被她一并扫走了,如今,我真是分文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