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之上,黑色的云遮盖星辰,月亮也闭上了眼。
    ……
    湿润的鳞片折射着迷离的灯光,木讷的眼睛倒映着复杂交错的红绳与灯笼,金鱼横躺在纸网间,鱼鳃无力地翕张着,仿似无声的呼救。
    摊主悬河般的夸赞贯入耳中,被灯光扭曲成模糊的声音。
    茶发的少年握着纸网,而这握着纸网的手又被埃舍尔紧紧控制着。
    镜怔怔看着鱼嘴不断开合的金鱼,一瞬间竟觉得自已就是它,无力地躺在精心制作的纸网间,动弹不得。
    此刻,好像什么声音都被抽离远去,只留下埃舍尔方才附在耳边的低语将他反复煎了好几个来回。
    「我只捞两尾金鱼。一尾送给你,一尾…送给倾奇者。」
    盈在鼻尖的枯焦气味越来越浓烈,那种腐烂的微妙感觉再次攀上肩膀,仿若虚无的恶鬼,笑得狰狞恐怖。
    他好像……做了一个错得离谱的愚蠢选择。
    镜看着金鱼,金鱼也在看着他,大睁着眼,鱼嘴开开合合,好像在呼救,又好像在狞笑。
    「我只捞两尾鱼…」
    声音越来越尖锐,越来越刺耳,从四面八方而来,像是一座大山直直向他倒来。
    「一尾送给你…」
    好痛苦…
    「一尾…送给倾奇者。」
    好难受…
    「我只捞两尾鱼……」
    他捂住耳朵,可那个仿若判决的声音还是发了疯似的往脑海里钻。
    枯焦的、仿似腐烂的味道越来越张狂,好像…真的有什么坏掉了。
    等回过神来,镜才发现自已不知何时跪在地上,身体佝偻着,不停地干呕,他想吐却什么也吐不出来;他捂住口鼻却还是赶不走那恶心的味道。
    神思恍惚间,有人半跪在他身侧,轻柔地一下又一下拍着他的背。
    少年猛地转身抓住背后不停安抚着他的宽大手掌,掌心厚实的茧让他找回一点理智。
    他愣愣看着那人发间的那抹挑染,目光又向下对上一双充满担忧的眼眸。
    ……丹羽?
    镜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可下一秒,在他眼中,鲜红的刺目颜色从丹羽的眼睛、口鼻缓慢渗出,脸色渐渐被青灰色占领,诡异又恐怖。
    少年倒吸一口气,颤抖着挥开丹羽的手,跌坐在冰冷的沙地上,神色惊恐。
    「镜,没事了。」
    温柔的声音响起的一瞬间,丹羽在眼中恢复原状。青年眉眼温柔,对着不断发颤向后退的少年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尝试着向他伸出手。
    「我来了,没事了,不用再害怕了。镜,还认得出我吗?我是丹羽,旁边的是倾奇者。」
    丹羽压抑着内心翻涌的情绪,努力维持着嘴边的弧度,轻声说:
    「可以把手给我吗?我们一起回家好不好?」
    回…家?
    空洞的眼睛恢复了一点神采,少年颤抖着缓慢伸出手。
    在指尖相碰的一刹那,丹羽抓住镜的手,将人抱在怀里,不断抚摸着后背轻声安抚:
    「好孩子…我和倾奇者都在这里,已经什么都不需要担心,什么都不需要害怕了。」
    「没事了,没事了……」
    「我们一起回家。」
    丹羽抬起眼看向一脸微笑的埃舍尔,心觉此刻不是对峙的时候,说话的声音有些生硬,「埃舍尔…先生,感谢您方才对镜的照顾。」
    他将“照顾”两个字咬得极轻极慢,略微顿了一会儿,微微低头致意。
    「我家的孩子有些不舒服,我们就先离开了。失礼了。」
    「请等一下,丹羽大人。」埃舍尔出声拦住丹羽离开的动作,笑着举起摊主打包好的两条金鱼,「这些是刚刚我和镜一起捞起来的金鱼。刚刚还说要送一条给倾奇者呢,您也一并拿回去吧。」
    丹羽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与倾奇者对视了一眼。
    倾奇者上前将两尾金鱼从埃舍尔手里接过。
    所有人都没有看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水已经溅落了一地,两尾金鱼跌在地上,狼狈地拍打着鱼鳍,扭动着身子。
    在一众人惊讶的目光中,镜站在倾奇者的对面,垂着头,仍然维持着刚刚扬翻金鱼的动作。
    「……我的。」
    「什么?抱歉,镜,可能你的声音有些小,我没……」
    「我说——」镜突然抬起脸,死死盯着倾奇者仍在发懵的眼睛,大声吼道:「我的!全部…都是我的!!我讨厌你!根本什么都不想分给你!!」
    「金鱼也好,丹羽也好……哈哈哈……什么都好!都是我的!」
    「为什么你要出现?!为什么你什么都要从我这里分走一半?!!你快点离开好不好?!你快点离开踏鞴砂好不好?!我讨厌你,不想看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