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他什么也不知道说了,只是静静看着。
最后小月亮在他们家——他在白远家亲眼看见了白远抱着小月亮冰冷鲜血淋漓的身体,那时是小月亮已经失踪一两天了。
白远看见门被推开,还没看清自已,就开始慌了。很慌,很害怕。
放下小月亮,手上,裙子上,都是腥味变紫的血,慌乱跪抓到他裤脚上,他僵硬一动不动。
白远哭着,拽着,“对不起,但这不是我干的……”
当然。他知道有多害怕。
他更怕。
白远说那个不是他干的,还求他不要说出去,喊了不知道多少遍“康康哥哥”。
时间像是僵硬一般,不知道多久,他蹲下,帮白远擦眼泪,白远哭红的脸被用力擦得更红,但没有躲。
“康康哥哥……”
他静静挣脱开,去抱起毛已经失去光泽、浑身虚弱冰冷的小月亮。手都在颤抖。
“小月亮是池哥他们的。”
出门前,他只是嘶哑着说,不知道是说给谁听。
那一天,他不知道他是怎么走回家的。
他要怎么面对两个哥哥,怎么面对小月亮,怎么……
两人都来不及伤心,在黄昏中匆忙往医院,两人在走廊急切等待。那时,他第一次看见,两个大人在一起的世界有多么脆弱。小月亮最后在病房里死去,死在那个没有病痛,衰老的午后。
回去时,两个哥哥眼睛都红了,红了几天也都没出门。
那几天整个家也都彻底安静了,不会再有突然冒出的猫叫,不会再有暗处的陪伴,不会……一切都不会再有了。
他们几乎再也没有说话,没有再做过鱼……埋葬那天,猫粮,猫砂,所有有关猫的一切,都随大火一起烧毁,大火烧了好久,久到好像所有的曾经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他哭不出来,呆滞看着火,和火旁边,萧瑟依偎的人。
他们该怎么对他,他有些没底,但渐渐地,他才发觉,他似乎没有挨到该挨的打骂。
福瑞哥再也没有自已想象的那般乐观坚强,也再也没有提出要养宠物。他宁愿他狠狠打他一顿,狠狠骂他一顿,但没有,他给自已的只是一个沉默。沉默太寂静,却比不沉默更伤人。
一次,他隐隐约约在房间那里听到他们商量离开的事,好像说是去旅游散心。
福瑞哥推缺了。
理由是自已以前最不喜欢的一句话,“康康还在呢。”
声音是小的,哑的,但这句话太敏感了,他听得清清楚楚。
没有责怪,没有话语,但他知道,所有的一切,一切都要变了。
小月亮的死一直是他心里一块疤。
他也是第一次脑袋里蹦出这么一个词。
虚伪。
信上说,“小月亮那天又过来找你,我躲起来,被母亲看见,我母亲不喜欢猫,小月亮又一直在叫,我没有出去,出去时,小月亮已经死了。”
这人真好笑,死都死了,死了不知道多久了,再来辩解一句“我真的没有杀小月亮”有什么意义。
这人真是虚伪。
还道歉。那句话是他说得不对。
就是第一次觉得自已不喜欢他,是因为母亲阻止,要伤害自已亲生母亲,这次是觉得一切小月亮促成这一切,又来怪他自已的亲生母亲。
怎么那么虚伪,那么喜欢逃避责任。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有那么多为什么吗?
……
中考成绩出来,许多人发来道贺。
他却一点兴趣也提不起来。
游鹤提了一下,声音坎坷,可也藏不住期待,怎么能不期待?
他看着游鹤,沉默一阵。
游鹤赶紧笑笑,又安慰似的拍了拍他肩膀,“没事,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结果怎么样都不可避免嘛,以后路还长着呢,我和你池哥会以后也一直支持陪伴你的……”
“732。”
满分750。
游鹤显然呆住了。“多,多少?”
他轻笑,又重复了一遍。
游鹤紧紧抱住他,几乎喜极而泣。
“康康!我就知道!太好了!实在是太好了!!”
终于有一件喜事冲淡了丧事。
也不管合不合适,家里迅速买来了祝喜条幅贴门上,卫池一回来就被游鹤冲过去抱住,开心分享这个消息,还商量要不要搞一个宴席。
卫池也笑了笑,游鹤龙飞凤舞说着,卫池就微笑帮游鹤细细整理着衣着。
稍稍,卫池看向了他,他挺直腰板,点头。
那时的肯定。
他也笑着走了。
路上,几乎每一个细胞都在放松,太好了,所有事都在尘埃落定。
他走到小月亮坟前,嘴角带笑,眼睛带泪,又哭又笑的表情,却没有显得太过怪异。
他跪下来,给小月亮重重了磕三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