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手的帕子朝桌上随意一丢,何呈奕这才缓缓抬起脸来, 面庞仍显稚嫩, 可目光深邃老道, 无论是神情还是行事做风,根本不是十二岁应有的。
    略显突兀。
    前世,他被何成灼坑的很惨,自云端跌入烂泥,好不容易才重回高处。
    就在他寿终正寝之际,一睁眼竟重回十二岁时。
    这时的何成灼尚未成气候,自己仍是众星捧月的太子。
    重生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除掉何成灼,再将他藏在暗处的党羽一一铲除。
    这样,他就不会再像前世那样受那么多的侮辱,吃那么多的苦,他的母后也不会含冤而亡。
    一切稍定,他缓步踱到窗前,望着窗外的细密的雨帘,心想到道,前世,他是二十二岁才遇到秦葶的,现在的秦葶应该还是个小不点儿。
    派出去的人已经走了许多天,细算起来,这几天应该便归京了。
    思由至此,便听宫人前来禀报道:“殿下,常青回来了。”
    常青是何呈奕的近侍,后宫变时为了护他,死于乱刀之下。
    “让他进来。”
    不多时,常青入殿,二十多岁的年纪,皮肤麦色,看起来身强力壮,一入门他便道:“殿下,您让属下去单州采桑村寻的人已经寻到了。”
    “采桑村有一户姓秦的人家,这户人家一共有四口,夫妻二人加一个老妇还有一个七岁的小姑娘。那家的当家男子名为秦富,是个木匠,小姑娘名唤秦葶。”
    秦葶二字一入了耳,何呈奕整颗心顿似被雷电击中,酸酥又带着隐痛之感。
    前世他曾听秦葶说起过,在二人相遇之前,她曾是单州人氏,后父亲意外伤亡,母亲伤心过度后又病死,加上乡里闹灾,她和奶奶无奈这才背井离乡。
    他醒来第一件事便是顺着前世所记派人去寻,单州不小,也算是大海捞针,不过好在,他赶上了,一切应该还来得及。
    这辈子他不能让他的秦葶再受半分苦楚,他要让他的秦葶做最快乐的小女孩,幸福无波的好好长大。
    他要将世间一切都捧给她。
    “秦葶,等着我。”他在心里默念一声。
    随而吩咐道:“传朕......”
    前世做了一辈子皇帝,张口便成了习惯,脱口而出的朕很快便改口,“传令下去,稍做准备,我要去单州。”
    常青不知这位主是犯了哪门子邪门儿,从前温雅的一个人,现在身上总是隐隐透着股说不出的怪异。
    可是他想要这么做定是有他的道理,常青不好多问,且只应下,一切按他所说安排便是。
    在何成灼动手之前先将他除了,便是除了自己最大的隐患。
    何成灼是宫里最不受待见的一位皇子,他的死根本掀不起任何风浪,就像是一场意外,即便有人觉得蹊跷也无人帮他伸冤。
    他更像是一粒浮尘,活着是众人的消遣,死了顶多给他配副棺材。
    单州之行还算顺利。
    离京并不遥远,快马不过五日。
    他初见秦葶时,她才刚刚及笄,十五岁的少女瘦瘦小小,看起来可怜巴巴。
    一路上何呈奕便在想,七岁时的秦葶会是何种模样?那一双小鹿似的眼是不是闪着明光。
    ......
    夏日里的乡间处处透着香草气。
    晨起时草叶子上到处都是露水。
    爬藤的喇叭花在天还未亮的时候就已经开放,秦葶在一条细木上发现了两朵淡粉色的,伸出细嫩的小手将其中一朵采下,别在耳上,唤着前面慢行的祖母,“奶奶,你看!”
    前方老妇回过头来,看到小小的秦葶正掐着腰侧着脸向奶奶炫耀自己耳边别的花。
    老妇看着孙女这般可爱,忙拍了手哄道:“真好看,我孙最好看!”
    小秦葶听了奶奶的夸赞美不自胜,笑的别提有多开怀。
    才吃过早饭,秦葶便同奶奶一起上山采药。
    家里倒是不缺两个药钱,只是奶奶在家里呆不住,秦葶又贪玩,便随着她一起。
    奶奶采了一辈子药,草里有什么她一眼便能分辨的出。
    才行到一处灌木丛中,便听到有一声异动。
    奶奶警惕,这山中夏日里蛇倒是不少,虽大多不是有毒的,但她还是警惕万分。
    前方不远处的灌木丛仍时而响动,老太太也不免紧张了起来,还不忘叮嘱道:“葶葶,待在那里别动!”
    仅此一句,小秦葶便安静了,往常奶奶若是这般说,便是她发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她虽然眼下也好奇,但还是得听奶奶的话,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奶奶走上前去,举着自己手里的柴刀,轻轻拔开半人多高的草丛,只瞧见有乌蓝色的衣料一角。
    而后有一只手自密草中伸出来,紧接着便听有人声道:“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