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界仿佛在人们睡着时悄然静止,而在意识即将苏醒那刻,空间与时间才开始真正流动。
    他起床产生的微小波动引得她跟着醒来,虽已醒来,依然迷蒙着神志,用手摸索寻找身旁本该有着人的位置。
    他停住动作,转而坐在床沿,故意将手贴近她,被捉住,作为猎物压在脸下,俯身靠近她,又被无意识浅吻面颊。
    岛崎亮忽然觉得这是个无比美好的早晨。
    依然很困的鸣海遥打着呵欠,倚靠床头坐起,面朝声源。
    “早——”
    她不太确定现在的太阳所处位置,把具体的问好时间含糊了去。
    他笑着问:“小遥昨晚做的什么梦?”
    昨晚她整个人像小鸟一样扑腾,又是展翅又是捂头,最后满床打滚,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猛锤了熟睡中的岛崎亮好几下。
    为避免再被误伤,他只好放弃“抱枕”,和她各自安眠。仍在梦乡的鸣海遥爽快翻身,质量很好地沉沉睡去。
    对此,清醒后的鸣海遥毫无印象。
    “那我只能怀疑小遥是故意为之呢。”他勾着唇角,嗓音愉悦地调侃道。
    “乱说。”她努力回想,隐隐约约察觉到自己似乎是有做一个噩梦,继续在记忆里仔细翻找,朦朦胧胧记起梦里有岛崎亮,然后……自己就被人敲了脑袋。
    鸣海遥斩钉截铁地说:“亮哥哥在梦里打了我。”
    岛崎亮:“……”
    “你这人好坏,怎么在梦里也欺负我——”
    她的抱怨在话音未落前已溶化于他的吻里。两人的唇瓣近近贴着,轻轻啄着,没有更多动作。
    岛崎亮问:“那梦会算在‘我再这样你就怎么’里面吗?”
    她略显忧郁,“这也一次也原谅你好了。”
    第30章 不想再跟他说话了
    浅色的女孩端端正正地坐在餐桌前,一心二用地搅拌纳豆起丝,再加入韩式辣白菜、一颗蛋黄继续搅拌,混入昆布汁和黄芥末,最后倒在热腾腾的米饭上——大功告成。
    纳豆拌饭旁放有一只小菜腌黄萝卜的浅口盘子,和一碗豆腐味噌汤。
    “我开动了。”
    话落,她用筷子夹起混沌状态的米饭,嗷呜一口开吃。
    嘴里嚼着,耳朵还得听着同桌共餐的男人喋喋不休地出声:“为了小遥我专门网上调查了呀,那么多人参加,发生踩踏事件可怎么办?”
    “又不是涉谷新年前夜的万人倒计时。”
    “场所太鱼龙混杂了,实在让人很不放心哎。”
    “我想会更像在大剧场看演出一样……”鸣海遥说着,低头舀了勺味噌汤入口,心里念着所有人都好端端坐在各自位子上哪会有纷争。
    “说起演出,”他歪着头眉开眼笑道,“官网上说了可以预约直播哦,我来给小遥讲解嘛。”
    正在喝汤的女孩停顿一下,待鲜美的汤水完全滑下喉头才说:“所以怎样都不行。”
    语气里没什么情绪,似乎平静地接受了结果。
    对此判定,岛崎亮自有一番见解:“我们可是在好好商量下作出的结论呢。”
    他简直过分死了,并不意外的鸣海遥腹诽着。她说实话对人家选教祖这件事本质上不感兴趣,只是想出去玩,就像不是信众的人们会在圣诞节去气氛最热闹的地方游玩一样。
    比起安静的虚无,目盲少女更喜欢被声音包裹。
    她打蔫儿似选择懒得和他再“商量”了,默默地好好吃饭。
    叽里咕噜说话的岛崎亮忽地惊觉他唯一的听众很久没有出声。
    “不想理我了吗?”他试探道。
    鸣海遥思忖这不问还好,一问就有许许多多的情绪猛一下漫上心头、涌入喉间,连好吃的纳豆拌饭都变得难以下口,怎么吞都咽不下去。其中情感最盛的是“果然如此的失落感”。
    失落是仍在心软的失望。
    她不知道怎么处理那么多的感情。
    岛崎亮从桌面摸到她的指尖,点了点,再撒娇式拉手手,“拜托理我啦。”
    本来这应该蛮可爱的,本来——
    情绪里的怒火蹭地一下冲到了鸣海遥的肢端,如本能再现那样,她火速拢起筷子向目标出击。
    木筷如疾风骤雨般砸中桌面,立时发出铿锵有力地敲击声。
    落空,她拧起眉头。
    “小遥好像越来越暴力了,可怕。”
    依靠超能力躲过一劫的男人感叹完,不忘继续对鸣海遥撒娇,修长宽大的手用力攒住她随时可能爆炸的地雷腕部。
    被牢牢遏制的鸣海遥在想如果自己很会说话就好了,如果自己这时候能够说一句让这人哑口无言的话就好了。继而,她因为自己的笨嘴拙舌所以径自生起自己的气来,聪明过人的岛崎亮则完全没有发觉。
    她光生闷气半天,也只憋出一句:“不想跟你说话。”
    说出口的刹那就后悔了,这相比当才的本能出击完全没有力度嘛。
    岛崎亮闻言扑哧出声,阻遏对方的力量也自然松开。
    “不准再笑了。”
    懊恼得吃不下饭的鸣海遥沉沉垂头,将自我滞没于浓郁到难以发泄的情绪里。
    “只是一件小事而已,不要再任性了,好吗?”
    岛崎亮原以为软性子的女孩生闷气也就一会儿,不料竟然陷入了场漫长的冷战。
    鸣海遥仍是不理他。
    他逗弄她,有从身后捏她凉凉的耳朵,强行搂搂抱抱亲亲,又或揉她腰间软软的痒肉。可不管是温柔地,亦或是轻浮地、讨俏地玩闹,皆被忽视了。
    种种方式都不得法,岛崎亮最后亮出威胁:“一直不乖的话,我就没法再爱你哦。”
    他说得轻飘飘,但这可比说不说话、理不理人要重多了。
    被爱对大部分年龄的大多数人很重要。借由爱,平日里为融入群体抛弃的自我怜爱才能名正言顺地重新回归心灵,找到理由来珍视个体存在的自己。人或多或少都曾经、正在失陷于渴望被爱的焦灼。
    于是,被威胁微妙地正中的鸣海遥逆反式戴上耳机,从物理层面屏蔽掉讨厌的岛崎亮,内心层面则解锁了手机,于屏幕上快速敲击、打字。
    小遥在与别的人交流,岛崎亮想。
    再想鸣海遥也确实不是剔透玻璃一样的人,她还是像,可惜的是玻璃不知何时变得蹇涩、磨损。
    他则是一个放任、宽容自己的人,本就糟糕的性情因她的漠视而不可抑制地导向坏的一端。
    “午饭和晚饭会有人送来。”
    岛崎亮消失了。
    瞬间,死般的失声彻底包裹周围。
    沉默里似乎能感到呼吸间胸腔的轻微起伏,连带着布料的摩擦,还有皮肤之下骤然震耳欲聋的血脉跳动。
    鸣海遥于一片寂静中拆下单只耳机,纠结着对话框里的句子该发给妈妈还是好朋友。
    确认发送后她耐心等待一阵,对方暂时没有回复。
    天与房间都慢慢地沉了下来。期间门铃声响了又离开,离开又响起。她将脸埋在臂弯,不发出一点声音,躯体被寒风沁透,里里外外都变成了冰。
    鸣海遥觉得自己仿佛变成蹲在家具角落里的小板凳;她又觉得自己像是吹落衣架的裙子,浑身湿漉漉又脏兮兮;或许是巷口扒拉垃圾桶不停挑挑拣拣的野狗,一样饿得不行又无法下口。
    鸣海遥漫无目的地想着,忽然后悔自己干嘛惹岛崎亮讨厌。
    这只是一件小事。
    她希望他快点出现,好使空虚不再侵袭心灵。
    她等待着,数着心跳。
    “还在生气?”
    熟悉的声音于身后突然冒出,不知数到哪个数字的她立即回头,欢喜地摇了摇头。
    “现在想和我说话了吗?”
    鸣海遥连忙向他表明心意:“我要一直和你说话,不会不理你了。”
    “你不知道……”岛崎亮将头颅埋进她的肩窝,低声抱怨道:“外面好无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