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因无他,只因为那个男人是先帝的忘年之交,也是先帝的义弟,更是朝中唯一被封为异姓王的宁靖王。
    宁靖王平日多待在边关,就是他也多年未见了,可是如今却突然出现在这儿……他莫名有股不祥的预感。
    宁靖王一双黝黑深邃的眸子看着眼前的少年郎,回想上一次见到他,还是厉老头死了,他回去看着这小子登基的时候。
    “皇叔,您怎么会在这儿?”厉穆禛知道在这位皇叔面前,不要浪费太多时间玩心机,否则这位要是不耐烦,连先帝都揍过,他不觉得自己可以幸免。
    “受人之托,算准了你今日会到,我媳婦儿让我来看看,哪个人想要把我小姨子纳了当小妾。”宁靖王淡淡说着,一句话就把自己的袒护之意表达得明明白。
    他对于小姨子是不是想入宫这点并不关心,毕竟他就算挂了一个皇叔和王爷的名头,那也是厉老头怕他丢下边关的事务,在临死前特地封赏的。
    所以跟眼前的少年天子,他要说有什么感情那也是假的,自然更倾向自家媳婦儿拜托照顾的小姨子这边。
    “皇叔,我最大的诚意是给她一个妃位,甚至允诺除了皇后以外,一辈子不会再有璧人。”
    宁靖王挥挥手,对于他这番解释不置可否,只能说这小子想得未免太过天真了,如果只是人数多寡问题,那小姑娘的两个姊姊会在意成这样?
    宁靖王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这话,你觉得能够说服这屋子里的谁,你就继续说吧。”说完,他便带着自己的人离开了。
    这倒是让厉穆禛有些意外,他本以为自己带来的人还有可能要跟皇叔的人闹上一场,却没想到这么简单就结束了。
    越是轻易解决,越是让人觉得不安。
    可之前找人所遇到的困难,还有蓟州知府和王县令都面有难色的模样,他似乎也能够理解几分了。
    只是理解归理解,他想要得到的,还是不会放手。
    厉穆禛深吸了口气,继续屋子里走,当他已经可以远远的看见大厅里那抹熟悉的身影时,一道人影从回廊走了出来,那人穿着一身棉衣长袍,淡如霜雪的眼神轻瞥向他,让他瞬间一怔,半晌说不出话来。
    最后还是那个男人先开了口,“皇上,许久不见了,自您登基后,已有四、五年的光景了。”
    “文先生怎会在此?”厉穆禛好不容易找回了声音,却发现自己下意识地问出了无法理解的疑惑。
    眼前这个白衣胜雪、一脸淡然的男人,和以武艺及战绩名震天下的宁靖王不同,他是以不被超越的文名闻名于世。
    他三岁通读经书,五岁连得小三元,八岁成状元,九岁入朝,与史书上的甘罗相同,十二岁拜相,且在十五岁时成为帝师,二十岁辞官回乡,在山头开立书院,成为天下文人共主,如今才不到而立之年。
    如此天资卓绝之人,先帝甚至赞过一句“多智近妖”,若不是一片忠心日月可监,任何帝王都绝对无法容许这样的人如酣睡卧榻之侧。
    这样的人,只要他想,配合时运,就是创立一个新朝,也绝对不是难事。
    可是他不是在山中讲学隐居的吗?什么时候也下山到这种普通小镇的屋子里待着了?
    “同样也是受人之托,我夫人让我下山为她作主,听闻你有意让我的小姨子入宫?”文先生淡淡一笑,那笑意浅得几乎没有,可眼中的纵容和无奈却是清楚明白,让这个平日气质清冷的人,居然在一瞬间也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这样的说词总觉得似曾相识,历穆禛有些头晕,觉得自己今日是不是打开这间宅子的方法出了错,要不然怎么他堂堂一个天子,打从刚刚进到这屋子里头,就一连见到这朝廷上唯二拥有特权,可以见他不拜的人?而且他们都还很刚好的把他想强行带入宫中的小姑娘称为小姨子……
    厉穆禛觉得头有些隐隐作痛,他忽然想起来,为么刚刚宁靖王撤得这么快了。
    这两人从以前开始就是王不见王的态势,上回见到两个人在一块儿,还是他登基时候的事了。
    倒不是宁靖王真的怕了文先生,而是文先生这样的人,最喜欢的就是说道理,可这世上,能把他认定的道理反驳倒的人,大约还没出现。
    厉穆禛知道自己所有的解释都是白费,他只轻弯下腰,无比坚定的说道:“我愿许她除后位之外的妃位,且至此后宫再无二色,还望先生怜我一片真心……”
    “起来。”文先生淡淡的说着,清冷的眼神定定地望着他。“何谓不二色?”
    厉穆禛无法回答,他原以为这是他对陆厚朴最好的承诺了,除了后位不能给她,后宫之中除了她以外,再也不会有别人,他是有这样的自信的,可如今却被文先生一句话戳破了他所认知的理所当然。
    文先生并不想太过为难他,毕竟他是天子,是他一片忠心寄托之人,而这事儿总归是儿女私情,跟朝廷大事不同,所以他也只能提点他,或者是让他知难而退。
    毕竟他无比清楚这一家子的姑娘那离经叛道的想法,这家的姑娘要求的是这世上绝大多数男人都做不到的事。
    他知道自己可以,宁靖王也可以,那是各有各的缘由,可如今眼前的男人却是掌握天下的天子,他是否能够做到,或者该说为了这样做,他又该放弃什么?站在他身边唯一的女子,又要承受什么样的骂名?
    他不确定眼前人想过没有,可是他只能告诉他,他想要两全其美的去讨好,最终只会什么都讨不了好。
    “皇上,我曾说过,这世上,有舍才有得,该断则断,别想着过好所有人,否则终究只会落得两头空,可现在……你舍了吗?”
    他想要有个皇后安抚前朝后,又想要拥真心爱人在怀,要是能够接受的话,那陆厚朴还是他喜欢的那个人吗?
    历穆禛又何尝不知道这一点,可是他的确是太自私了,自私的在知道了那些旧事后再也不想象先帝般,整座官中连个真心对他的人都寻不到,甚至放了最多真心的女人,居然也恨他恨得不如去死。
    所谓高处不胜寒,他高坐皇座越久,才越是明白这个道理,也就更渴望平凡的温暖。
    陆厚朴就是在他早已不抱期望的时候,出现的一抹暖意。
    “文先生,在质问朕之前,您和宁靖王又是凭着哪一点可以证明自己可以一生不二色呢?”厉穆禛冷硬的望着眼前的男人,他觉得打从进了这屋子的所有隐忍,都因为他的一句反问被激发出来了。
    他是自私了,是想要把那小姑娘拉进深宫之中,可是他的心意却不是假的,可这些人一个个的质问,好似他的保证完全不值得信任,这又是凭什么?
    难道就凭他们能够保证一辈子不二色吗?
    文先生摇了摇头,“我不需要保证什么,可是我若是真心把一个人放在心上,就不会做让她不欢喜的事,皇上,这不是朝廷大事,我也给不了指点,可我和宁靖王的态度是一致的,今日若小姑娘不愿入宫,那么我们两个人必定会保着她。”说完,他也离开了。
    毕竟两个委托他们到这儿来镇场子的人,是他们各自的媳婦儿,现在也都站在后头偷听着,不把这个保证给说了,过后肯定又得闹腾了。
    第19章 (1)
    原本躲在后头偷听的几个姑娘,最后走得只剩下陆厚朴一个。
    她真的没有想过,这些日子派人找她的真的是他,可当初不是说好了,就此别过了吗?
    他刚刚说的话,她也听见了,甚至瞬间有了些许动摇。
    他都许下后宫除了皇后以外,除了她不再有别人的承诺,那么她如果也真心地把他放在心上,是不是也该退让一步?
    可这样的想法不过瞬间就让她给打了回票,她知道,其它的事情或许都可以退让,可是只有这种事,她没办法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