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之前人生里从没有过朋友、伙伴、玩伴这类角色,和另一个人打牌娱乐,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更不要提坐在他对面的还是他心爱的姑娘。
    埃里克一开始是打定主意绝不骗她的——好牌就加注,坏牌就弃牌——他痛恨着爱情中的任何隐藏欺骗,如同无法容忍眼中的沙粒,哪怕是在游戏中也不可以。
    打了三四把,苏冉很快就摸清了他的风格。
    “埃里克,你也太好预测了。”又一次轻松地赢了埃里克一手,苏冉抱怨起来,甚至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这种打法完全像你在故意让着我一样,认真点!”
    那一抹带着点嗔怪的瞪视让埃里克的心脏触电般地乱了一下。他还从没有见过苏冉这样的表情,仿佛突然尝到了一颗从未吃过的糖果,这种感觉十分新奇,让他忍不住想要窥视更多。
    为了看她说谎时滴溜溜转动的眼睛,牌运不好时故作镇定的虚张声势,还有赢牌时露出的狡黠又带着点洋洋得意的笑容,埃里克打牌打得越来越“认真”,一下子便找到了这个游戏真正的乐趣。
    最终,他心满意足地将所有的筹码都输到了她的面前。
    “哎呀,埃里克你今天运气不太好,我居然自己摸到了同花。”五张同花在概率上是只有0.19%会出现的牌型,她在现代和朋友打了那么多盘都没有摸出过这么厉害的组合。
    苏冉笑眯眯地看着面前堆成小山高的金币,数出了五个捏在手里,“真是太难得了,我要留五个金币纪念一下。”
    看着她开心的笑脸,埃里克眼神柔软地将所有金币都推到她的眼前:“你可以把这些都收起来。”
    “……不用了。”苏冉下意识地收紧掌心,眨了一下眼,笑意不改,“在地下要这么多金路易又没有用。时间不早,我先去洗漱。”
    埃里克如愿以偿地将那些鲜活生动的各色表情,一一小心地装进脑中珍藏,细细品味着。
    他盯着琴架上摆着的用红色墨水书写的《胜利的唐璜》,懊恼地发现自己再也找不到前两天那种灵感迸发的状态——他的唐璜是可以焚烧一切的深渊烈火,只燃烧在他持久不息的痛苦之上。
    可他的心中现在只有欢乐!
    那曾经如同诅咒只会不断折磨着他的爱情,此刻也能在他心中滋养出欢快动人的旋律,丘比特终于垂青了他,对他露出了善意的微笑。
    埃里克将唐璜的谱子推到一边,转身拿出了一张空白崭新的乐谱。
    他凝神沉思了一会儿,在纸页最上方的空白处龙飞凤舞地写下了“Se Reunir”(欢聚)这两个字。
    就在他酝酿着刚准备落笔写下第一条旋律时,盥洗室里忽然传来一声闷响,紧接着是苏冉痛苦的惊呼。
    “——埃里克!”
    埃里克冲进盥洗室的时候,里面还弥漫着未散尽的水汽,在一阵心慌中,他看到苏冉蹙着眉瘫坐在地上,左腿以一种不太自然的姿势蜷在身旁。
    “苏?”他心急如焚地蹲在她的身前,声音里的恐慌显而易见,伸出的手在碰到她之前又犹豫地停下,像是怕连轻柔的碰触都会弄痛她一般。
    “刚才不小心滑倒了……脚好像崴到了。”她说着试着动了动左腿,嘶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别动。”脚踝的皮肤磕得一片发红,看起来格外刺目,他用手掌托起她的脚腕摸索着,确定没有伤到骨头之后,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顺着这个动作一下子把她从地上抱了起来。
    苏冉把手搭在他的马甲上,在他怀里小声地道了谢。
    埃里克抱着她向外走去,当他隔着衬衫感受到她那未干长发的湿意时,这才猛然意识到他怀里的人刚刚沐浴结束,此时穿得有多么单薄。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沐浴的清香突然就浓郁了起来,那勾在他脖子上和他腰上的手臂像两根柔软的枝条,紧紧地缠绕着他。
    他感到有些呼吸不顺,一股陌生的可怕的火焰在身体里乱窜起来。唯有将怀中之人抱得更紧,贴得更近,他混乱的大脑才能有一丝短暂的清明,可随之席卷而来的却是更加炙热的浪潮。
    从盥洗室到她床铺几十米的距离,埃里克对抗着身体里的躁动,觉得像是跋涉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将她放到床上,他微微喘息着倒退一步,额头竟然渗出汗水。
    “还痛吗?”他定了定神,开口低声询问,声音喑哑。
    苏冉有些心不在焉,在他的询问之下才回过神来,没有注意到他的失常。
    她动作小心地将脚抬到床上,点头之后马上又摇了摇头,“……一点点,没事,过几天应该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