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过往而兴起的波动,挤出心口之外。
她抿着唇,鼓着腮帮子咕侬道:「格格对上皇子爷,光您一个吭声,就足以让
小格格我服服贴贴,不敢造次了。」
「小格格?」傅无痕轻挑眉,一脸不置可否。「妳似乎比较懂得惹怒我,至于
服服贴贴、不敢造次……有待商榷。」
她蹶着唇,小脸涨红地嗔了他一眼。「彼此、彼此。」
傅无痕似笑非笑地扬着唇,沉声命令。「放松!」
腾玥怔了怔,待他由怀里拿出了个方盒子后,她才看清他的目的。
不给她半点反应的空间,傅无痕略带巧劲地扳开她的手掌,不知于何时已沾好
药膏的指头,就这样落在她的伤口,轻轻在她的掌心涂抹。
蓦地,一股热流由指尖蔓延,直涌到腾玥心头。同时,微凉的药膏也在他覆着
厚茧的指腹摩掌下,产生又痛又麻又热的感觉,教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痛?」他狐疑地挑眉,不带情绪地问。
「你的手这么粗糙,当然会痛。」腾玥努着唇、眼眶泛红,满是委屈地指控。
那薄荷凉意的药膏随着他的动作,渗入伤口,混入了血液之中。瞬间流遍四肢
百骸,也温暖了她的心,让她芙白的脸上染上两抹晕红。
「我当然比不上格格的细皮嫩肉。」傅无痕低敛着眉不去瞧她怜人的模样,只
是一声冷笑命令道:「另一只手!」
她虽不满地嘀咕着,却还是柔顺地伸出手,享受他难得的「服侍」。
就近打量着他,腾玥不难发现他的眼角、眉心有着极淡的纹路,刚毅的脸部轮
廓隐着一些胡胡,连束起的黑发也杂有几丝斑白。
这深刻的体认让她明白一件事,傅无痕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养尊处优的十八皇子
永琛,而是一个平民百姓、江湖侠士。
她轻蹙着眉,下意识地反握住他的手,用细嫩的掌心贴着他掌上的厚茧,柔声
问:「这些茧都是练武造成的吗?」
感觉到她柔软的掌心覆上,他的心一凛,愕然瞥了她一眼,想果决地拍开手,
偏偏脑子拧成一团,无法反应。
见他拙于应付,腾玥更是变本加厉地拍他布满硬茧的大掌软软地合握,微微哽
咽道:「我还知道,你手心的烙痕是我造成的。」
下一瞬,傅无痕连忙抽回手,俊脸微沉,厉色揪着她。「不要再一直同我说过
去的事,我没有过去!」
「十八……」
「大当家。」下颚陡地紧绷,他微拧峻眉,冷着嗓纠正她。
「无痕、无痕、无痕……」她不以为意,反而退而求其次地连唤了数声后才坚
定道:「不管是十八阿哥还是傅无痕、或者是大当家,全部都是你,只有一直唤着
你,我才可以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才确定你是真真切切地在我面前。」
虽然他已经不是她记忆里温文儒雅的十八阿哥,而她对「傅无痕」的感情也不
及对「十八阿哥」来得深,但……这两个都是他!
只要是他,她就要让他感觉到她的存在,不再让他板着张臭脸,冷冷划开两人
之间的距离,也不再让他孤单一人。
当腾玥这般专注而灼热地凝着他时,竟让他感觉有些不真实,心里升起了一种
想狠狠吻住她的冲动。
「不要这样唤我!」随着她一句又一句的轻唤,傅无痕的心凛然一震,眉心带
着忧郁地直直揪着她。
腾玥不理会他的警告,只是甜甜笑道:「你是我的,我爱怎么唤就怎么唤。」
她说话时,粉颊朝着他露出浓浓笑意,那明眸皓齿的模样,美得教人屏息。
她是故意的!她就是故意要唤得他身心俱颤,唤得他心神不宁,唤得两人像是
小情人间的情语呢喃,才会甘愿。
他无力阻止她的坚持,心却被她声声软语唤得心烦意乱、面颊泛热,好半刻才
涩然道:「成了,暂时别碰水。」语落,又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腾玥悄悄打量着他窘迫的神情有些得意:他脸上错愕的表情,可是千金难买!
「你要我别碰水,那……这些毯被谁帮我洗?」暗暗压下心中的悸动,她一脸
无辜地朝他疡嘴。
傅无痕闻言,一张峻颜冷得彻底。「自己想办法!」
一牵扯到她,他总是无法按捺地轻易动怒,平日的镇定,会在瞬间消失得无影
无踪。他想,他该离她远远的才行。
「那……你下回可得再帮我擦药。」她垂下肩,一脸失落。
傅无痕深深呼吸,随后徐徐吐出口闷气,薄唇显得严峻僵硬道:「我会把药留
下,到时妳自己擦。」
现下他可是达一刻都不想多待!
「无痕,我的伤只有你帮我擦才会好。」她暗自苦笑,轻幽的笑声缓缓在这寂
静的小院中荡开。
这回她可是吃了秤舵铁了心,不管他再如何装酷、摆冷淡、对她不假辞色,她
都要死拧到底缠着他、黏着他,直到他愿意投降,让她走进他的心里为止。
傅无痕气得牙痒痒地,完全无法明白,为何自从他「很不幸」地被她确认了身
分之后,他对着她就有种莫名窝囊的感觉?
相反的,她懒得搭理他冷漠的态度,无视他板着冷峻的脸孔,企图蹭在他身旁
撒娇、耍赖,而他竟也诡异地被她牵着鼻子走。
他不懂,童年时,她的眼泪对他无效,但长大后,为何她的娇声娇语却所向披
靡,将他压制得动弹不得?
傅无痕不敢多想,正打算迈步离开的瞬间,急促的脚步声却犹如一阵疾风袭至
眼前。
男子一见着傅无痕,踉跄跌撞奔上前,在离他不到几步的地方单膝跪地,禀报
道:「大当家,亭四回、回来了。」
腾玥打量了对方一眼,才发现眼前的人是那日与她有一面之缘的晋九爷。
这时晋九爷的气息未定,胸脯剧烈起伏,鼻尖也悬着一颗颗豆大汗珠,让人强
烈感受到一股不寻常的氛围。
「他在哪里?」傅无痕询问的语调依然平淡,但眸底已经变得深沉。
晋九爷深吸了口气,语带哽咽道:「大厅。」
「留在这里不准出去。」他侧过脸,双目别具深意地曾向腾玥,冷冷吩咐。
腾玥默默地看着他,瞬间也感受到了凝重的气氛。
不待她反应,傅无痕扬袖一甩,沉稳的脚步不疾不徐地跨出小院。
白色桂花飘在傅无痕的肩上,将他的背影衬托得分外孤寂。瞬间,腾玥觉得,
两人间好不容易拉近的距离,又因现实,宠立起一座高墙。而她……无法跨越。
天色渐暗,逐渐隐没的落日余晖,映出倦鸟归巢的情景,在半枯半荣的秋草、
林木间洒下一层淡金光采。
迎向那沐浴在金光中的璀璨,傅无痕瞇起眼眸,静静伫立在窗边低喃着。「行
动失败了……」
稍早前,因刺杀行动失败被捕的亭四,奇迹似地逃回组织,他满身鲜血,全身
尽是恶战后的伤痕。
等不及大夫赶来为他治疗,亭四努力抽动着嘴唇,气若游丝地附在傅无痕耳边
道:「大当家……他……是会里的人……是……」
答案未出口,亭四便断了气,浑身是血的冰冷身躯就倒在傅无痕膝上。
老太爷兀自静静地抽着烟管,隐在吞云吐雾中的脸,迷蒙得让人瞧不出他此刻
的想法。
像是呼应屋内的沉重,偌大的院子里同样鸦雀无声,只有几棵大梧桐随风抖着
光秃秃的枝哑,发出格格的声响。
此刻寂静的屋里,除了偶尔传来的风声,沉讥地宛若无人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