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普晴愈想愈不甘心,怎么也没想到像意湛风如此沉定的男子,也会有如此不智的举动。
    难道真的是愈在乎,所以就愈以难置身事外、不敢踏错一步吗?
    一思及意湛风对聂紫茵这般重视,让桐普晴的心又管不住涌上一阵莫名的酸楚。
    几时开始,她对他……也如同他对聂紫茵一样了。
    暗自苦笑地轻叹了一声,桐普晴不由得想起好友雪蝶儿,怎么她同他的阿循哥打初识开始,就可以甜甜蜜蜜,成了让姐妹们欣羡的对象哩!
    而她却得同一个卧榻的病美人争宠、计较?
    意湛风瞅着她气呼呼的神情,语气悠悠沉沉,不知不觉中竟也恼起自己来。“对你、对紫茵……我都感到抱歉!”
    这事已困扰了他许久吗?桐普晴瞥了他一眼,原本横了心绝不轻饶他的坚定,竟因他脸上的郁抑,起了波澜。
    她本来就不是小鼻子、小眼睛、爱记仇的人,一瞧见意湛风口中那个卧病在床的姑娘,她心里头那一丁点骨气,也跟着一溜烟飞走了。
    “阿风。”
    他们一进屋里,聂紫茵淡柔的语气便霍地扬起。
    意湛风怔了怔,有些意外。“今儿个精神不错?”
    聂紫茵没马上答话,微微沉吟了一会才逸出浅笑道:“嗯!我很好。”
    似已习惯她简单的语句,意湛风唇角跟着扬起淡笑,温徐地道:“我带人来瞧你了。”
    “我这模样,有谁要来瞧我?”她的语气有些意外、有些自嘲,但仍是淡淡的。
    幽眸落在她苍白的面容之上,意湛风唇边的笑意更深。“桐家的金芦笙传人,已经住进庄里好一些时候了。”
    听着他们说着自己,桐普晴始终杵在一旁,细细感受他们的互动,一颗心压根不听使唤地,已经“咚”一声沉到谷底。
    感觉到意湛风于对聂紫茵的疼惜、怜悯,再想到意湛风平时对她的不苟言笑,她心里的不是滋味加速扩散、放大。
    唉!努起唇,她对于自己变成善妒的坏姑娘有着说不出的无力。
    “金芦笙传人……”墨般长睫扇了扇,她努力睁开眼,将姑娘娇小的身形、可爱的脸庞纳入眼底。“好个可人的小姑娘,你叫啥名儿?”
    待那软细的嗓落入耳底,桐普晴这才发现聂紫茵苍白的脸容略偏地瞧着她问。
    “大家都叫我桐桐。”胸中的酸意仍在,她却微微笑,很是自然地回应。
    “桐桐……你的名儿和人一样可人呢!”见着姑娘鹅蛋脸上的笑容,聂紫茵浅笑软声道。
    不知怎地,瞅着聂紫茵温和的神情,桐普晴原本压在心口的怒意,竟不自觉减缓了许多。
    “以后要麻烦你呐……”
    “不麻烦。”她摇了摇螓首,额间的银吊穗跟着她的动作晃逸出银光。
    银灿的光落入眼底,聂紫茵听来虽疲惫,虚弱的语调却揉着淡淡笑意。“桐桐真是个可人的姑娘。”
    仿佛极累,她话一落下,合上眼轻唔了声,便没再开口。
    意湛风见她一下子睡沉了,立刻趋上前为她盖好被子喃着。“你好好休息,我们不打扰你!”
    她没回应,四周顿时更静谧了几分。
    瞧见聂紫茵的状况,桐普晴浮动的思绪在脑间兀自转个不停,这一刻,她似乎有些明白意湛风的话。
    由聂紫茵虚弱的气色看来,似乎没时间让她再这么磨蹭下去……
    离开厢房,两人并肩往衔接绿竹苑的小径走去。
    “这就是紫茵目前的情形。”意湛风沉肃着眉眼,向来俊美的面容不由得蒙着股凝重。
    桐普晴轻垂着眸静静听着,矛盾的心情被聂紫茵的情况,逼压得快要不能呼吸。
    她之所以会与意湛风相遇是因为聂紫茵、习曲的目的也是为了聂紫茵。
    忽然间,除了意桐两家的恩怨,她的肩上又多背负了一条人命……这样沉重的负荷压在她肩上,紧紧揪着她的心口,让她在一时间很难释怀。
    感觉到她的沉默,意湛风双目沉静地问:“你……会救她吧!”
    “我救得了吗?”她攒着眉,可人的小脸难得发愁。
    她救得了吗?忽然间,出苗寨前的信心“咻”地全飞出了心头,她心头最后一丁点自信,已被眼前的状况挤压得涓滴不剩。
    她这样的反应没逃出意湛风的眼,定定凝视着桐普晴,他缓缓启口道:“我想你也累了,下午……咱们就别练曲了。”
    原本他单纯地以为,桐普晴只要习了“情笙意动”,不管是聂紫茵还是意桐两家的恩怨,一切会因为“情笙意动”的重出江湖有了完美的结果。
    但现下……他却莫名地把桐普晴的感受、想法牵扯入内,看着桐普晴沉郁的脸庞,莫名的罪恶感也混淆了他的思绪。
    无心揣测意湛风的思绪里藏着什么百转千回,桐普晴睁着清亮亮的眸子,幽然地瞥了他一眼,微颔首后,才缓缓移动脚步离开。
    意湛风没阻止她,只是默然地看着她娇小的身形,渐行渐远。
    或许这一刻他们都该回归原点,好好厘清彼此的思绪。
    这一夜,如欲诉情衷的箫声依旧不绝于耳地回荡在耳边,似有人躲在远处低低啜泣,又似有人在耳边轻轻叹息。
    因为那苦涩至极的箫声,害得她的眼睛也跟着湿濡。
    这下可好了,原本教人身心舒畅、充满绿意幽情的绿竹苑,登时蒙着凄恻与落寞。
    从小到大,好吃、好睡、不识半点愁滋味的桐普晴,竟头一回尝到失眠之苦。
    睁着清澈的黑眸,她的脑袋瓜里像是有千军万马在奔腾似的,让她压根没法入睡。
    胸口闷得厉害,让她感觉竹苑里的空气沉闷了几分。
    “啊!好烦!”她生气地蹙起眉,拥着被子坐起身,大口张着嘴、用力吐着气,期盼把心底不开心的气全吐出胸口之外。
    就算意湛风没将“情笙意动”传授予她的真正用意告诉她,那又怎样?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是吗?
    虽然意湛风没说,但她可以看得出来,他的义妹聂紫茵在他的心里有着极重要的地位。
    她的思绪凌乱,霍然惊觉一股陌生的感情正在心口慢慢滋长,她……真的喜欢上意湛风?
    顿时她觉得自己的心好乱!
    赤着脚下了榻,她掀开长及地的竹帘,往外走去时,眸光霍地落在搁在桌上的信笺上。
    “阿爹、阿爹的信!”突来的信息让她原本沮丧的心情倏地活跃、苏醒。
    桐普晴就着烛光,迅速打开信笺,仔仔细细将桐老爹内容简单的信读过一回又一回后,忍不住啐道:“唔!臭阿爹,爱偷懒!”
    她前些日子同意湛风借了信鸽捎信回努拉苗寨,日盼夜盼却只盼到这一张写着简单字句的小纸片。
    偏偏这小纸片里的字句简单扼要至极,教她要很用心、很用心才能感受阿爹的纸短情长哩!
    将小纸条攒入怀里,她的脚步移向外头,正用力吐出心中郁抑的同时,一抹突闪而至的身形让她陡地怔住。
    她狠狠倒抽了口气,本欲吐出口的气倏地缩回胸口,凝滞在喉间的气,迫得她涨红了整张脸,不断猛咳着。
    意湛风隐忍不住地扬了扬唇。“我不想吓你的。”
    “你是故意的!”他脸上的笑意太明显,教她想忽略、装傻都不成。
    “我只是过来瞧瞧你,不知道你还没睡?”轻抚着她的背替她顺着气,他软声柔道。
    她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恶声道:“我是被你的箫声吵得睡不着!”
    这时她才发现,不知在何时箫音停了,若早些发现,她或许会有所防备。
    不其然的沉然笑声逸出,见她不咳了,意湛风斟了杯水递给她。“喝杯水顺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