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是莲子、红豆、绿豆、红枣。”楚寒洢悄悄打量他紧绷的神情,利落地将满床的豆子收入床边的小锦袋里。
    “又是老祖宗的规矩?”他沉吟好半晌,语气僵冷地不露半点情绪的问:“这该是最后一项了吧?”
    楚寒洢点了点头、又晃了晃头,懊恼挣扎了好一会才说:“嗯!咱们先睡觉、睡觉。”
    谁都知道最后一项习俗是“圆房”,但现下这状况,她怎么也说不出口。
    身子一缩,她直接面壁往床角偎去。
    湛刚瞧着她的动作,松了好大一口气,好半刻,才在她身旁躺下。
    感觉到他真真实实的躺在身旁,楚寒洢背对着她的刚哥哥,思绪却不曾停歇。
    他们不似一般的新婚夫妻,是恩爱地相拥而眠,反而背对着背,为他们的洞房花烛夜作结。
    未嫁前,她为自己如何除去脸上的疤而烦恼;嫁人后,却为了如何博得丈夫的爱而烦恼。
    唉!努了努唇,楚寒洢为自己烦不完的烦恼暗自叹了口气。
    第三章
    原以为洞房花烛夜湛刚明显的厌恶已经让她够难堪,没想到接连几日,湛刚索性天天买醉、夜夜晚归。
    夫妻俩就如同见不到面的日与夜,只能在黑夜与黎明交替的那一瞬间,匆匆瞥过。
    娶她真让他这么痛苦?他与她就要这么继续下去?
    楚寒洢伸手抚着枕边已冷的床榻,恍然地坐在铜镜前梳理自己墨般的黑发。
    “真有这么面目可憎吗?”她不禁对镜自语,一双手则来回抚着颊上突起的疤,反复喃着。
    暗自神伤了好一会,楚寒洢霍地想起,由于之前烦恼她与湛刚之间的事,她有许多惯用的贴身之物,都还搁在芽儿那边忘了取回。
    “难怪洢儿更丑了!”她赶紧甩开受湛刚影响而自我厌恶的想法。
    她迅速穿好衣物,随手取了条软薄的头巾包覆脸,便急急忙忙出了门。
    她的脚步声穿过长廊,落在离寝房不远的园子里,迎向仍沾着晨露的清冽晨风,楚寒洢的眸光被眼前清新的景象吸引住了。
    许是初破晓,针松悬着清晨的露珠在阳光下闪着银灿的宝光。
    她倚在栏柱旁,伸手晃了晃松针上的露珠,瞧着它们落在树下不知名的花叶上。
    或许她该折回房、取只空瓶来盛接这些纯净的露珠。
    念头方掠过,芽儿突然发出的声音拉回了楚寒洢的思绪。
    “小姐,今儿个怎么起得这么早?”芽儿一向起得早,方打点好,便瞧见自家小姐单薄的身影在园中徘徊。
    “我……我……”面对她的询问,楚寒洢支吾了好半晌才想到。“我找我的妆匣,对!我想知道你把我的妆匣收到哪去了。”
    为了不让芽儿担心,楚寒洢朝着她扬起灿烂的笑容。
    未出嫁前,妆匣在她的生活里扮演着极重要的角色,除了里头自制研发的美容圣品外,搁在里面的药方本子更是她的宝贝。
    楚寒洢会紧张芽儿是否有带着她的宝贝妆匣,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芽儿俏皮地吐了吐舌,扬起手中的篮子。“忙了好些天,今儿个总算想起小姐的妆匣还搁在我那,芽儿已经帮小姐带过来了。”
    这下瞧着芽儿熟悉不过的笑脸,她感动莫名地张臂抱着她。“我的好芽儿,让你陪我嫁过来果然是对的。”
    芽儿怔了怔。“怎么了?昨儿个姑爷还是喝得醉醺醺吗?”
    主子不是个擅长掩饰心中情绪的人,是喜是怒一眼便可看透,见她一大早在园中晃,她不由得猜想,铁定是姑爷让主子伤心了。
    楚寒洢强打起精神,即便唇角挂着笑,眉梢、眼波却染着轻愁。“不用担心我了,倒是你,在湛家还习惯吗?”
    除了第一日为了奉公婆茶,请芽儿帮她梳新妇发款后,她便没让芽儿进房伺候她梳洗了。
    为的就是怕多一个人为她担心。
    芽儿没啥心机,思绪一转便开心地问:“要不要同芽儿回房瞧瞧,顺道再帮小姐打点、打点?”
    “好啊!”她收敛心神,露出赞同的微笑。
    也许是因为时辰尚早,这一路上她们并没遇到太多人。
    楚寒洢一至芽儿的小苑,稍稍打量了下周遭,终于安了心。
    湛家对下人不错,在西边为丫头们建了一座雅致的小别苑,听芽儿说,湛老夫人派了间独立的房给她。
    这房间不大,但看起来简单又舒适。
    一进房,芽儿让主子在妆台前坐下,接着便开始为她张罗一切。
    “洗脸、沐浴用的陵香粉、莹白炼蜜丸、白芷皂花角、春天用的紫茉珍珠粉,秋天用的玉簪粉、九回香桑润发露……全都在里头了。”
    这些全是主子平常常用的东西,跟在主子身旁好些年了,即使闭着眼,芽儿也能一一说出各个美容圣品的功效。
    楚寒洢顺着芽儿的话,细细地一一清点她妆匣里的东西。
    “没错了,一样也不少。”回到只有她与芽儿的世界,楚寒洢终于恢复原有的俏皮,用力吐了好大一口气。
    芽儿扬起笑,接着说:“小姐先用陵香粉洗脸,芽儿再帮你扎妇人的发式。”
    话一落,诸多典雅的已婚妇人发款在芽儿脑中掠过,在同时,她利落的双手已开始为主子扎梳发式了。
    芽儿的话让楚寒洢愣了愣,这一刻她竟有些无法适应已为人妻的感觉。
    “姑爷这些天还是一样吗?”这几天芽儿听到下人间的耳语,间接知晓姑爷的恶行劣状。
    楚寒洢愣了愣,未料及芽儿会挑起这话题。
    “什么一不一样?”她轻垂眸,弯弯的眉轻蹙着,佯装不懂。
    放下柄梳,芽儿扳过她的肩,关心地问:“这些天我听到了不少闲言闲语,小姐,你受委屈了吗?”
    芽儿关切的语调几要让楚寒洢强撑的思绪险些溃堤,扯开笑容想微笑,脸上的表情却僵硬无比。
    “小姐,受了委屈你可千万别闷着!”芽儿握着主子冰冷的手,脸上有着誓死捍卫主子的忠心耿耿。
    瞧着她的神情,楚寒洢眨了眨眸儿,不恼不火地笑开。“放心,我会拿捏分寸的。”
    听到主子这么说,芽儿只能重新拿起柄梳,为她梳发。
    楚寒洢暗暗松了口气,打量着装在紫玉罐中的陵香粉,不禁懊恼的低喃。“唉,这陵香粉洗了这么久,脸上的疤未退,反而让四周的皮肤更白更嫩,显得这道疤是丑陋无比!芽儿你说,我们是不是得再换些处方呢?”
    十岁那年为了淡疤,她在开中药铺子的叔公那取得不少美肤药方。
    秉着让自己更美的决心,她不断以中药敷上自己的脸,钻研出各种美肤偏方。
    她的毅力不仅让自己拥有吹弹可破的健康雪肤,连楚家上上下下皆因此受惠。
    楚寒洢任由芽儿为她梳发,拿起她置在妆匣内的药方本子,拧眉沉思着。“甘松、山奈、香叶、白芷、白芨、白蔹、防风、蒿本、白僵蚕、白附子、天花粉、零陵香、绿豆粉……缺一不可,要再加入什么药方才可以去疤呢?”
    “小姐甭担心,这药方咱们慢慢再研究。”瞧见主子苦恼的模样,芽儿出声安慰着。
    楚寒洢撇了撇嘴,轻叹口气才开始洗脸,待她依着每一个步骤打理好自己后,芽儿已为她梳好发样。
    “小姐昨夜一定累坏了,今儿个让芽儿帮你上妆,包准让天上的蝴蝶、园里的花儿,还有姑爷和湛家上上下下全为小姐神魂颠倒。”
    在芽儿面前她无需掩饰,楚寒洢略显苍白的唇瓣挤出笑花,笑容里有千百万个无可奈何。
    “让这么多人为我神魂颠倒有用吗?这是假的,我脸上的疤依旧存在,不是吗?”楚寒洢轻扯着菱唇,掩不住心底的失落。
    “小姐别泄气呀!过些时候芽儿再同你钻研消疤的秘方,你尽管拿芽儿的脸来试好了,就算试药试到脸烂了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