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跋山涉水是如此辛苦的一件事,祥纱苍白著一张脸,一想到要骑马,她便抑不住地直接晕了起来。
    力召磊瞅著祥纱,却还是不由得她抗议地挽起她的手,直往外走。「难不成你想待在这里和老鼠作伴,你不想观赏沿途的好山好水?」
    想她在皇宫中养尊处优了快二十年,体力自然是吃不消。但是既然她已经出了皇宫,这样的生活,迟早还是要适应的。
    一出古庙,避开那小水洼,祥纱远眺著群山,将那满山苍松叠嶂,郁郁葱葱的绿意给纳入眼帘,整张脸顿时亮了起来。
    「好清新的空气啊!」祥纱张开手臂,深吸了口气,让饱含湿意的空气顺利进入肺叶。
    瞧她开心的模样,力召磊不自觉揉了揉她的秀发,一脸的疼惜。「我在马鞍上多加了一些软布,让你坐起来舒服点,还是……你打算再把青青的驴子找回来,跟在我身後?」
    听到他调侃的语音,她不由得脸红了。「人家又没说不骑马,再说青青姑娘的驴子,可真是笨透了!」
    「那驴子是青青批货用的,没驮过人,能驮著你走那一段路,算了不起了。」
    这一回力召磊可真服了她,能骑上那头驴,他真不知该赞驴天生有潜力,又或者该赞祥纱那浑然天成的气势,让人不得不屈服—连驴子也不例外。
    「真的吗?」祥纱扬起眉,这下可得意了,唇边溢著久违的可爱笑容。「那是我聪明,教会那笨驴子怎么驮人。」
    瞧她乐不可支的模样,力召磊竟觉得心情开朗起来。「是、是、是!咱们可以上路了吧!」
    目睹她一路笨拙地骑驴跟踪、遇山贼、淋雨……已让他的飙爽去了大半,现下力召磊倒像被一个叨念婆娘附身般的碎念,连他自己都快受不了了。
    就这样,两人走了近半个月,这一路愈往南行,那流寇首领李自成攻陷北京的流传就愈炽,这消息在各县、各镇传了开来,让力召磊和祥纱无法不忧心。
    「你没事吧!」见她低拧著眉,眼眉间染著淡淡的愁绪,少了平日的任性与骄纵,力召磊总觉得浑身都不对劲。
    「磊哥哥,我总觉心头怪怪的,好像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一样,让人心里畅快不起来。」
    「难得见你多愁善感的模样,放心吧!再过几日,咱们便会到达扬州了,你别胡思乱想。」
    力召磊极力安慰她,却也同样感到志忑不安。
    倘若京城真的已经沦陷,那青青……应该没事吧!
    「我们今天就在这里落脚吧!」
    抛开担忧的情绪,他让店小二将马儿牵到马厩,徐步到客栈二楼,挑了一处人少的位置入座。
    「小二,麻烦你帮我们上些酒菜。」
    他替祥纱斟了一杯热茶,转头对店小二吩咐。
    「是,客官请候著,马上来!」
    俐落恭敬地回话,店小二一走,邻座语重心长的对话便落入耳底。
    「听说李自成攻陷北京,咱们的皇帝在煤山上吊殉国了。」
    「真的吗?消息已经确定了?」
    「当然,这种事谁敢诓你,我住在京城的弟弟,前些日子已经举家离开京城。皇帝死了,昭仁公主也在殿上被皇帝亲手杀了,连他最疼爱的长平公主也……」
    「铿锵」一声,被祥纱握在手中的陶杯,就这样成了一地碎片。
    那声响让众人不由得将目光落在那过分俊雅的小伙子身上,并投射出不解的神情。
    「你胡说的是不是?」祥纱颤著嗓音,起身怔怔望向那男子,逼人的寒意由脚底窜起,蔓延至全身。「你骗人、你骗人!」
    虽然那个皇宫她早就不要了,可是一听到如此剧变,她娇俏的脸上隐隐地透著一层骇人的苍白,她根本无法接受,只想推翻那男子的话。
    大明真的已经彻底毁灭?皇上自杀、昭仁死了,长平也死了吗?
    祥纱怔在原地,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地让她完全无法思考。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呢? 」
    「你说谁骗人?这是事实!」那男子愤然拉高衣袖,气呼呼地瞪大双眼,十分不满样纱的指控。
    「你说谎,虽然他有很多不是之处,可是我知道,他一直很努力想当一个好皇帝……我知道的……」
    自从五岁入宫後,她就把皇上当成自己亲生的爹看待。纵使他有诸多外人所无法认同的作为,但她知道他的努力。
    难道,心有余而力不足真的是结束一个朝代的前兆?
    「你紧张个什么劲,国家走到这个地步,苦的可是咱们老百姓,倘若清狗再入关,就不知道会是怎样的世道了。」
    「别再说了!」
    听著他不以为然的冷冷评断,祥纱感觉到身体所有的力量都被那股不安给狠狠抽空,心头空荡荡的找不到足以依归的方向。
    为什么?祥纱咬著唇,眉眼忧郁、语气暗哑苦涩。
    那男子不悦地拧眉,仰首觑著男子装扮的祥纱,嗤之以鼻道:「怎么,难不成你是落难的皇孙?」
    他瞪著祥纱,取笑意味甚浓地继续道:「不过可惜,你横看、竖看都不像是当皇家子弟的料!」
    祥纱对於他的挪揄充耳不闻,她的思绪还浸淫在那股震撼当中,为什么会是这样的一个结局?
    祥纱杵在原地,愤怒地将他桌上的酒菜,全部都扫落到地上去。「不是的……你骗人!」
    她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四周突然笼罩在一片沉寂、骇人的窒闷当中。
    「祥……」力召磊起身住她慌乱挥动的手臂,跟大家赔罪。「真对不住,公子这桌酒菜算我们的!」
    那男子先是一愣,紧接著愤然拍桌。「哼!真倒楣,怎么遇上了个神智不清的疯子!」
    见她脸色苍白、文风不动地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那男子面色铁青地连忙唤来店小二,换了个位置,避开样纱那让人坏了心情的面孔。
    力召磊转过她的身子,双手落在她微颤的肩上。「冷静一点。」
    这消息让他无法不感慨,有撼世神剑又如何,有驻境将军又如何,遇上一个腐败的朝廷,再多力挽狂澜的雄心壮志,也会消沉在这乱流当中。
    祥纱摇摇头,她感觉到心头弥漫著一股浓浓的不安。「不!我感觉到了,我真的感觉到了,它发生了……」
    明明她是那么厌恶那个败絮其中的华丽牢笼,可为什么,当它真正结束後,她的心会……这么痛!
    她的家、她的亲人已经完完全全的消失了。
    为什么老天要对她这么残忍,胸中五味杂陈的思绪,辗转地让她无法思考。
    「我带你回房休息。」瞅著她灰白的面容,力召磊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为什么会这样……」
    祥纱不断重复念著这一句话,力召磊眼睁睁看著她因为过度激动而晕厥过去。
    季洁《公主耍心机》
    第八章
    园中月光凄白,映在卵石铺径的小路上,折射出的银白光芒似坠地星子,迤逦至一棵大槐树边。
    而在那树荫交错的暗影处,漫著一股万分诡谲的气息。
    深夜的庭园本该是一片静寂,但在那云掩月朦之际,凄冷晚风一扬,那原本绿意盎然的树却在瞬间枯黄,落了满地索然。
    接著一抹身影由那粗大的槐树旁缓缓飘出—。「祥纱……」
    「是谁?」高大的槐树在月光下迤逦出一大片暗影,祥纱微侧首不断轻移著脚步,轻声问:「是谁,是谁在那里?」
    每移一步,身旁的景物却愈来愈模糊,冷冷的风挟著漫起的薄雾,透著一股黯然的凄怆意味。
    「祥纱……你在哪里?」
    「祥纱……为什么我们找不到你……你在哪里?」
    那语调凄凉而悲切地让她不寒而僳,当她靠近那棵大槐树时,人影竟已失了踪影。
    祥纱秀眸扫过,一转过身却发现祥凌霍然出现在身後。
    「祥凌!」
    她的诧异才刚由口中逸出,祥凌手持长剑,剑尖毫不留情地刺入她的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