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夫边开药边叨念,语气甚是稀奇,江慎却始终杵在一边,淡淡微笑。
    朱若沅有这么“实在”的身材,全靠她的爹娘用爱与药材,一点一滴帮她补来的。对于朱家这个宝贝女儿,他可是丝毫不敢怠慢。
    送走老大夫,他请客栈的店小二代为取药煎药后,便守在床畔,寸步也不敢离开。
    眼见桌上的烛火一寸寸融尽,白昼的光明取代了黑夜,朱若沅才悠悠转醒。
    “你醒了。”暗自松了一口气,江慎不带感情地问。
    揉了揉眸子,看着身旁陌生的摆设,朱若沅仍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错觉。“我在哪里?”
    “卢景镇。”
    “卢景镇?我怎么会……”她轻声问道,身体依旧虚软。
    “我奉朱夫人之命,带你回长安城,只是当时不知道姑娘你中了毒。”即使愧疚万分,他脸上的表情依旧波澜不兴。
    朱若沅直视江慎面无表情的死人脸,所有思绪在瞬间回笼。
    “我要掐死你这个大笨蛋!”她伸出手,想起昏迷前,还得受他这根大木头的气的情景。
    “看你这么有精神,应该也死不了,我想明日我们就可以启程回长安城。”他不疾不徐地开口。
    “不要,我要回九逸城,立刻!”
    一想到她是因为吃了石府的食物而中毒,她便毛骨悚然,想即刻赶回九逸城,了解事情的真相。
    江慎不为所动地杵在原地,淡淡地开口。“用完膳再说。”
    “我没时间用膳,你立刻带我回九逸城。”
    如果让石天澈误以为她不告而别,一定气得火冒三丈吧!
    江慎当作没听到,又继续问:“那你要不要先把药暍了,又或者吃先点东西垫垫胃?”
    江慎想她特别注重吃食,或许现下是因为肚子饿,才会拧起性子发脾气。
    “我什么都不要,你走。”她撇过脸,没心情再与他多说。心想,将来不知哪家可怜的闺女会嫁给他这块大木头!
    “朱姑娘……”
    “走啊!”她随手捉了只枕头丢向他。
    江慎身手敏捷地接住,半晌才轻声道:“朱姑娘……没有枕头你没办法好好休息……”
    朱若沅呜咽了声,觉得自个儿快被江慎给气死了。拉起被子蒙过头,她索性来个相应不理。
    江慎见状,莫可奈何地撇了撇唇。“好吧,你好好休息,别忘了喝药,晚些我再差店小二送饭过来,等你心情好些就可以吃。”
    待掩门声传来,朱若沅才缓缓拉开被子,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瞅着榻顶,思绪乱得彻底。
    也真不知该说自个儿幸运,又或者想下毒害她和石天澈的人太笨,她吃了那些八宝丸子,除了刚开始的症状与昏睡了一天之外,并没什么特别严重的感觉。
    一醒来,思绪缠绕的却还是属于石天澈的一切。
    她只是阴错阳差下做了替死鬼,假如吃到八宝丸子的人是……石天澈,她真不敢想像后果会是如何?
    石天澈的身子骨在她的药膳调养下虽然壮了许多,却还是禁不起任何意外。
    但最让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到底在石家堡里,是谁想致石天澈于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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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膳时分,袅袅白雾飘散出食物的香味,在这该用膳的时刻,饭厅里却因为朱若沅的不告而别,沉浸在异样的沉默当中。
    石天澈尝了几口汤后,将汤匙放进碗中便不再有动作。
    汤的味道……完全不同。
    往日他的膳食都是由朱若沅张罗,为他备好膳食后,她便会同石家人坐在一起用膳。.
    一家人共同用膳的气氛很和乐,她的存在像是本来就属于石家人一样,是那样自然而然。
    但如今……她却不告而别。
    他想不透,是不是自己真的给她那么大的压力,让她不得不逃。
    此刻他分不清,究竟是心情不佳,又或者是口味不同,总之他少了平日的好胃口,连喝汤也显得多余。
    见儿子郁郁寡欢的模样,石夫人哪还吃得下,碗一搁,直接就问:“怎么了,是菜色不合胃口吗?”
    这半年内,儿子的身体在朱若沅的药膳调理下,虽尚未完全恢复健康,但近日已能和家人一同用餐。
    两人形影不离,她与夫婿见两人感情好,本已打算近日到长安向朱老爷提亲。谁知道,主意才定,朱若沅却突如其来地不告而别。
    她这一走,可让石家在一时间乱了谱,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还真的放不下那一个胖姑娘吗?”石仁于突然介入,一开口便让在场的人没法有好脸色。
    石天澈眸中掠过一抹阴鸷,冷冷觑了他一眼。
    “嘿,堂叔我可是实话实说。”石仁于叹了口气,面有难色地又道:“瞧你这样失魂落魄,有些话我可不得不说。”
    石万里拧眉,肃然地开口。“有什么话下能用完膳再说吗?”
    “我可是不忍心看澈儿为那个胖姑娘心神挂念,不得不说呐。”他用力叹了口气,说得万般无奈。
    “你这话什么意思?”瞥了他一眼,石夫人掩不住心中的好奇。
    石仁于意有所指地暗示。“我看她拿着包袱,上了一辆马车。你们该查查手边有没有掉了什么贵重的金银财宝。”
    石万里微微一顿,正声道:“不会的,依沅沅姑娘的个性,不会做这种事。”
    “她不会这么做的!”石夫人也开口了。
    她可是个好姑娘啊!这半年来她为儿子的付出,石家上上下下皆看在眼底,她身为娘的,更加庆幸儿子能遇上这样一个好姑娘。
    说她会偷了石家的钱财不告而别,她可是一个字也不相信。
    “唉呀,大嫂,人心可是隔肚皮呐!谁敢保证那胖姑娘不是看石家财大势大,存心捞油水……不过既然大哥你们不想追究,那药膳大夫离开的原因也就算了,但澈儿的身体好不容易养好了,得再找个大夫,持续药膳啊!”
    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石万里瞅了他一眼,淡淡地开口。“这些事就不劳堂弟费心了。”
    “是啊,让你为澈儿操了这么久的心,我们实在过意不去,我想也该让我们做父母的尽责任,为自己的孩子打算。”石夫人接着道。
    朱若沅用了半年的时间,便让儿子的身体逐渐恢复健康。
    由这一点便可证实,他们先前的揣测没错,石仁于居心叵测,为的就是谋夺石家的马业。
    这话说穿了,就是不让他插手管这件事!石仁于愣了愣,没想到他们这一回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反驳他的意见。
    他耸了耸肩。“忠言逆耳啊,我是怕澈儿的身体好景不常……”
    “仁于,希望你适可而止。”石万里威严十足,开口便制住石仁于不知好歹的态度。
    即便堂叔言之凿凿,石天澈还是没办法相信,真心真意待她的朱若沅,对石家存有异心。
    石天澈摇摇头,原本烦郁的情绪更加低落。“爹、娘,孩儿先告退回房,您们慢用。”
    石万里点头应允。“你回房歇着吧。”
    待儿子一离开,石万里继而道:“仁于,你身为长辈,有时说话也该知道拿捏分寸。”
    石万里的直接令他一颤,握紧着拳,石仁于知道,该是自己做决定的时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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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闷闷地望着榻顶发呆,朱若沅再也管不住脑子,思绪全落在石天澈身上。
    平时他的膳食都是由她张罗,她这一走,走得仓促,不知道邹嬷嬷能不能做出合他胃口的膳食来。
    他……见不着她,生气了吗?
    不知道他会不会又发起脾气,把汤碗全砸个稀巴烂?
    一百个、一千个关于他的一切在脑中反覆掠过,明明江慎误打误撞地把她带离九逸城,正合她之前的决定,但为什么她始终放不下呢?
    “姑娘该用膳、喝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