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明白遭圈禁是不允人探视的,但他却私心希望,她能为他努力一下,至少让他见她一面也好。
    但他等不到她!
    他像个傻子似的,天天数着日子,由天亮到天黑,由期待到失望……
    他的确是个傻子,还是个无所事事的傻子,若不是,又怎会如此虚度光阴?
    于是在第四十五天后,他彻底绝望。
    在两人的感情逐渐稳定后,他曾找福如嬷嬷问过宋珞淳的仆约,知道她和一般签了死契的仆役不同。
    她只签了几年仆约,时限一到,会依主人家的意思或自己的想法,决定是否再续约留下。
    她若真的对他失望了,是不是会毅然决然离开?
    如今遇上他被圈禁三年,她是否会顺势结束一切,与他划清界线,不再有所瓜葛?
    思及这个可能,他简直快要崩溃了。
    他脑中深深珞着她对他说教时的严肃模样,还有她对着他笑时,眼眉皆柔软的娇美,更喜欢她被他逗得小脸绯红的可爱神情,连她说着家中变故时的哀伤惆怅,也在在牵动他的心。
    她的一颦一笑历历在目,岂是说忘就能忘得了的?
    而她,心里还有他吗?
    一个个猜测在脑中反覆再反覆,最后搅和纠缠成团,让他怎么也厘不清,头痛得像是要炸开似的。
    怕自己再继续待在屋里,不是被胡思乱想、惆怅低落的情绪给淹没,就是会被闷死。
    宇文凛烦躁地起身踱步至屋外,想图一丝清静,却发现心情因为眼前所见,变得更加低落。
    仰头一望,四周砌着高墙,墙上植着果实会刺人的蒺藜,外头有着护卫轮夜值守,他虽可以自行活动,却逃不过被圈禁划定的空间。
    他不禁拢了拢身上的厚氅,幽幽长叹了口气。
    身在此处,他的自信、自负全在一夜间被夺走,或许……连最心爱的女子也失去了……
    这样的日子还有一千零五十天,漫漫长日,他该如何打发?
    春去冬来,转眼过了三个秋冬,在刚过完年后,天气尚不及放暖,园子里的春花彷佛闻到春天的气息,急着锭了满园。
    宋珞淳瞧着花况,一大早赶忙支使着奴才与丫鬟,提着桶子去承接凝在花叶上的雪水。
    “长寿,你去帮春杏将那一桶盛满的雪水送到厨房。”
    “知道了。”他应了声后,快手快脚地提着桶子往厨房的方向疾走。
    她望向在园中一隅帮忙集雪的丫头,跟着又问:“秋桂,茶具准备得如何了?”
    宇文凛离开三年,这三年他惯用的东西在洗净后全收了起来,如今主人终于要回府了,收起的东西得一一拿出,只求让他回府时感觉与离开前无差异。
    又因为他只喝凝在花叶上的雪水所泡的茶,所以宋珞淳一大早便领着一群仆役,在早春晨阳大绽前,集够能煮茶的分量。
    闻声,秋桂拍胸脯保证。
    “昨儿个都已经拿出来烫洗过、擦拭过,保证干干净净、不染半分尘垢。”
    今儿个是罄郡王府最重要的日子,人人知道主子会在今日被释放回到府中,情绪跟着染上喜悦,做起活儿来也特别有劲。
    宋珞淳被她夸张的语调逗得笑了出来,转身却瞧见年纪最小的丫头春玉正踮着脚尖,要去构高她几乎两颗头的白梅枝,于是出声制止。
    “玉儿,构不着别勉强,受了伤可不好。”
    瞧着身边的丫头姊姊们迅速拨弄着凝在花叶上的残雪,春玉不服输地应道:“行的!”
    好不容易指尖拨着了梅枝条,她兴奋地用力一扯,竟将枝条给折断,身子跟着因为过分用力,顺势往后倒。
    “小心啊!”
    宋珞淳见状,急奔上前想要扶住她,却因为脚步太急,一脚踢上园中的卵石,直接往前倾倒。
    “淳儿,小心!”
    杵在她身边不远处的添旺见那惊险状况,不假思索伸出手环住她的腰,稳住她的身子。
    说起来还真是好笑,宋珞淳急着想扶住春玉,自己却差一点跌倒,反成了那个需要被扶住的人。
    “谢谢你。”回想方才惊险的经过,宋珞淳直拍着胸脯,浑然忘了添旺的手还搁在她腰上,转过头望向春玉问:“玉儿你没事吧?”
    一屁股跌在软乎乎的雪上,春玉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没事,倒是屁股让雪给弄湿了。”
    她的话一说完,惹得园子里的丫头全笑开了,瞬间笑声漫开,冷空气里添了一丝欢乐。
    添旺见宋珞淳那一抹笑宛如含苞的花朵瞬间绽放,美得令人无法移开视线。
    “谢谢你。”
    稳住身子,她有些不自在地开口道谢,添旺闻声赶紧收回搁在她纤腰上的手,对着她挠挠头傻笑。
    “不、不用客气,呵呵。”
    宋珞淳没多想,只觉添旺憨直热诚得可爱,道完谢接着转向春玉道:“那你快去把裤子换下,若是像我一样染了风寒可不好。”
    三年前滑胎后,她的身子骨不似以往,总会在季节递嬗时染上风寒,往往只要一病,总是要躺着休息个三、五天才能下榻。
    在得知宇文凛归府的时间后,她一直小心翼翼,没想到还是染了风寒,所幸这回没病到下不了榻,否则她真的会恼死自己。
    春玉听她这么一说,却还是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就这么放下手头上的工作。
    “可是……”
    看出她心里的想法,宋珞淳催促道:“别可是,速去速回,这工作做完可还有其他活儿得干。”
    福如嬷嬷年事渐高,又加上皇太后对宋络淳的承诺,她早早接了管事的职务,为人公正、赏罚分明,却又不仗着位高权重而对下人颐指气使,府中下人皆很喜爱她,对她十分信服、敬重。
    听她这一说,春玉不敢再犹豫,赶紧回房换掉湿裤再回来。
    春玉的脚步才到月洞,却因为突地撞上一堵肉墙,险些又要跌个狗吃屎,一股温厚力劲将她稳住。
    “呼!多、多谢。”她惊魂未定地道谢,才抬起头望向来者,整个人像被点穴似地静滞不动。
    瞧着丫头僵瞪着他的神态,宇文凛几乎是咬着牙,挤出声音问:“这么早,你们在忙什么?”
    昨夜他被接回皇奶奶的绵寿宫过夜,与皇奶奶共叙天伦,言谈中他得知宋珞淳这三年来未曾离开,一直留在王府,心里既惊又喜,一直恼她从未想方设法见他一面的情绪也淡去一些。
    因为归心似箭,急着想见宋珞淳,所以他早早回府,没想到匆匆脚步才来至园中,却瞧见她被添旺搂住腰,醋意瞬间在胸口中沸腾,一双幽黑深眸锐利地直射出杀人目光。
    宇文凛本就生得俊雅,无论何时都好看得让人不由得看痴。经过三年的磨练,他修长偏瘦的身形变得结实,微深的肤色更不似以往白皙……
    虽然模样依旧英俊,但这会儿,被主子那厉眸一瞅、冷嗓一唤,春玉吓得急回过神,匆匆福身行礼。
    “王、王爷万福!”
    宇文凛方才的嗓音不高不低,春玉的声音则几近嗫嚅,却还是让园中一班仆人惊察主子归来了。
    宋珞淳一听到那午夜梦回间总盘旋在耳际的沉嗓,一颗心便评动不已地狂跳。
    他……回来了!
    勉强定下心神,这才向他福身行礼。
    “王、王爷万福。”
    添旺由主子想将他拆吞入腹的眼神中觉察到,他方才肯定瞧见他为了扶住宋珞淳,将手搁在她纤腰上的情景。
    扶着像宋珞淳如此佳人的款款纤腰,又闻到她身上的幽香,他的确飘飘然,但没胆多停留,很快收回手了。
    他虽极想解释,但怎么解释都不对,只好僵硬地行了个礼,找了个藉口便匆匆退了下去。
    府中有谁不知道宋珞淳与主子的关系,加上皇太后的话,大家几乎把她当未来主母看待。
    见初归府的主子面色不佳,几名奴仆跟着添旺行礼问安后,识趣地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