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幻境结束,他又坐回敞开窗的床边,风铃摆动,准备开始下一场重复的幻境。
    已经分不清这是什么时节,窗外的花落了又生,不会腐烂,不会凋零。
    幻境里的程今生不再接过她递来的每一颗糖,他不喜欢……吃糖。
    他想等,等有一天他期盼的身影会出现在篱笆外,会推开那扇门,没有.......,那么,他们在幻境中再遇,再听她的谎言。
    今日,有人推开了门,来人是风见安。
    他没进屋子,只在屋外,想劝程今生面对现实。
    风见安站在台阶上,望着院子,这地方,他只在修复的那月里来过一次,后来,他再没来过,这里的一切就像她始终没住进来过,还是保持当初的样子。
    恍恍惚惚,多少个年头,真就如一场梦。
    “鬼界不回,西域不管,决定一辈子等在梨花园。”
    静坐在屋内的程今生已经许久没在现实里于人交谈过。
    他声音沙哑:“我留下了她一百零一天。”
    也杀死了自己,一百零一次。
    两人隔着一堵墙相谈。
    只一句话,风见安就知道他的执着,程今生的世界里没有新的开始,只有不断重复的过去。
    他侧过头,仅瞧见那颗挂在窗沿的第一百零一颗风铃。
    所有人都知道,程今生在等一个人。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等不到,因为他放她走了,所以永永远远活在有她的幻境里。
    ……
    她带他回醉消庭,想起来不知小乞丐叫何名。
    “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
    程今生许久未言。
    楚若颜:“怎么了?你没有名字吗?”
    程今生闻言浅笑说:“怎么会有人没有名字。”
    “那你叫什么名字?”
    “尘尽。”
    ......
    是阳光斑驳,树影婆娑的幻境里,遇见的白衣少年。
    “你叫什么名字。”
    “尘尽。”
    楚若颜望着他,忘了反应。
    他以为是自己没说清楚,便又轻声细语道了一遍:“尘尽。我的名字。”
    楚若颜:“你......你好......”
    尘尽说:“姑娘没事吧。”
    ……
    楚若颜被闹铃吵醒,脑袋浑浊,她从宿舍的床上坐起身,挂满泪水,枕头湿了一大片。
    床帘外舍友敲了敲铁制的床沿,声音清脆。
    “若颜,你吃什么,我们给你带回来。”
    楚若颜抹去眼泪,声音酸涩:“不用。”
    她再次拿起手边的电脑,翻阅各大社交媒体也没找到有关那本书的一点信息,就像不曾存在过。
    依旧是三点一线,确认那不是一场虚梦,她翻看信息,冲进卫生间,扒开领口确认心口的白花印。
    但是......她看着镜中的自己,过肩的乌发,穿着桔色小花睡衣,脸上都是泪痕,她打开水龙头,胡乱往脸上扑水,又再次看向镜子,冷水顺着她的脸颊滴落,湿了衣领。
    第......三年,她要大学毕业了。
    程今生的模样,他的声音,两人做过的所有事,随着时间,在她脑海里淡去。
    他长何模样,有一双什么样的眼睛,什么样的声音,他们在哪里相遇,在哪里相爱,她对他说过的誓言是什么......好像忘了,什么也记不起来。
    她再次拨开领口,心口上的白色花印淡了,越来越淡,就快与肤色融为一体。
    程今生投骰子,还剩一件事没有兑现,那件事,是让她就此忘记他。
    他放过她,送她自由。
    是梨花园永远等不到的人。
    楚若颜开始忘记这朵花代表什么,可潜意识知道它很重要,很重要,是她穷极一生也要找到的答案。
    周末,她在街市小巷找到一家流传多年的纹身店,在花印之上临摹白色纹身,忍着痛,淡了再纹,淡了再纹。
    第四年,毕业一月后的楚若颜,再次路过那家纹身店,走了进去。
    这次,没有太久,她刚坐下,店门从外推开,来人风流倜傥,穿着笔挺合身的烟灰色西服,戴着副墨镜,一头短而洒脱的银发。
    “蠢东西,找到你真是不容易。”
    楚若颜怔了几秒,回忆似惊涛骇浪在脑海里翻腾。
    “风见安。”
    时隔多年,她找到答案了,心口的白花不再需要刺印,它自己再次浮现。
    ……h?
    梨花园等到了它的主人,楚若颜站在熟悉的篱笆外,环视院子里原封不动的一切,紧闭的门窗。
    “风见安,你带我来梨花园做什么?”
    风见安为她推开院门:“他在等你。”
    又是一年春,他收走梨花园中不朽的能力,真真实实让他们去感受四季。
    从何时开始,程今生把自己关在不透丝光的屋子里,那是他走不出来的牢笼,在黑暗中再次进入斑斓的幻境。
    这样就不必再分清虚幻与现实。
    风见安手里化出一缕风,掀开所有关闭的门窗,阳光几乎在下一刻迫不及待跑了进去,程今生不适闭了下眼,躲避这刺眼的光芒。
    她记起来了,再也不会忘记,是她的太阳。
    “程今生!”
    程今生呆滞住,缓缓抬眸朝窗外看去,窗檐边挂的风铃忽然响了一声。
    “当啷!”清脆悦耳。
    再放眼望去,院子里是他期盼已久的身影,她背光而立,浑身都是耀眼夺目的亮光。
    程今生死去已久的心突然一跳,猛得从床上站起身,呼吸都变得小心,目光一刻不移紧跟随她。
    可是......他分不清是真是假了。
    分不清又如何呢,是假的又如何呢,也算出现一幕与梦不同,是臆想是妄想又如何呢。
    他走出“牢笼”回到阳光下,一步一步,走到院子里,不敢移开一眼,生怕她消失。
    楚若颜再次见到他,他耳坠下的发编成她最喜欢的小辫子。
    “程今生……我很想你。”
    程今生在台阶下骤然定住脚,不敢再向前迈一步,原来有一天,能静静多看她一眼,都是满足的。
    楚若颜眼泪砸下,朝他奔去,一身白衣飞舞在光中,她重重扑进他怀里。
    碰触到她的刹那,程今生浑身僵硬,就怕他的回应,会不小心戳破这个虚弱的泡影,然而,心动比他的大脑先感知她,它轰轰烈烈,跳得剧烈,震耳欲聋。
    两人就站在院子里,许久之后,他将手轻覆上她的背,又过了许久,程今生回过神来,他紧紧拥住她,用尽全身力气,思念成疾的人找到了救赎一生的钥匙,破开了日晒雨淋腐朽的牢笼。
    风见安不知在何时已经离开,院子里,溪水流动,树叶窸窣。
    程今生一直沉默不语,他粘着她,那双漂亮的狐狸眼像是长在她身上了一样,一寸不离,唯恐虚影。
    楚若颜以为再次相逢他会缠着她撒娇,又或者哭闹抱怨一场,但什么都没有,他仅仅是很安静很安静望着她,这样的程今生怪怪的。
    她无奈一笑,反过来安慰他,捏住他两侧脸颊:“程今生?你发什么呆?”?
    程今生怕她伤心,所以会扯出一抹笑回应,偏就是不说一语。
    楚若颜也没有办法,来梨花园的路上,风见安和她简单说了程今生活在幻境里的事,这样的日子过了太久太久,他就像任由自己溺毙与冰冷的水底,很难醒过来。
    她在梨花园里陪了他几日,这些短暂的日子,每日都能见他关紧门窗,他不再进入幻境,仿佛想向前走,但有些困难需要克服,例如早已习惯的黑暗。
    楚若颜会很耐心抱住他,为他把风铃挂满门窗,在推开后,由光闯入,由风涌入,去撞向清越的风铃。
    “程今生,我回来了。”
    他还是那般怔怔望着她,接受她的吻,回应她的笑,为她做所有事。
    “程今生笑一个我看看。”
    “嗯,笑得很好看。”
    “程今生帮我推推秋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