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小海螺里又传来了常衡的声音:“……阿梨,我一直以为,那天晚上是叶姑娘。我很慌,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我好多次都想告诉你,又怕你会嫌弃我,然后离开我。”
    “后来,我决定把那件事,烂在肚子里,跟谁也不说。可是,你我成亲当夜,叶姑娘大着肚子找来了。”
    孟梨愣住,连呼吸都不顺畅了。神情呆滞,双眼失焦,也不知道在看哪里。
    “……我知道,我再也躲不掉了。我应该以死谢罪。但我不敢让你知道。”
    “所以,我选择独自赴死,狠心让你离开我。”
    “可是,你死后,我才知道,那些人骗了我,而我又骗了你。”
    ……
    “我们还能重新来过么?”
    “我们还能重新来过么?”
    两道声音,同时响彻在孟梨耳畔。
    还能重新来过么?
    孟梨也很迷茫,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只能哭着,既像是问常衡,也像是在问自己。
    “所以,到头来,你是因为这个才丢下了我啊。原来,你也被骗了,你也是有苦衷的!”
    “哈哈哈……我介入了你们的感情,插足了你们的故事,到头来,顶替女主承受一切的,居然是我!”话锋一转,孟梨突然抓住常衡的衣襟,厉声道,“你该囚|禁起来折磨的是叶簌簌!不是我!”
    “谁准许你喜欢我的?谁让你喜欢我了!”
    “……”声音渐低,他很无力地问,“既然你喜欢我,那为什么,我还是不能回家呢?”
    常衡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抓着孟梨的手臂问:“你的家到底在哪儿?只要你高兴,我愿意送你回家!”
    “我的家在……在地球啊。”孟梨喃喃自语,“我早就告诉你了,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只有得到你的爱,才能回家。可我回不了家,就说明,你是不爱我的。”
    “不!阿梨,我是爱你的!我愿意送你回家,我愿意!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一定会送你回家,你相信我!”
    “阿梨,阿梨!去请太医,快!”
    整个王府很快又闹成了一团。
    经此后,孟梨的状态就更不好了,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必须靠着太医开的药方,精心照料着。
    有一回,孟梨午睡醒来,迷迷糊糊坐起身,一时分不清楚东南西北,还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道观。
    看见常衡进门,就下意识伸手,嘟嘟囔囔地说:“我,我腿睡麻了,你过来……抱抱我。”
    常衡先是一愣,随即狂喜,三两步冲了过去,一把将人连同被褥抱在了怀里,一手搂着他背,一手去摸他藏在被褥里的脚。
    “……我不想学画符,不想练剑。”孟梨眯瞪着眼睛,跟猫儿一样蜷缩在他怀里,小声喃喃,“我是狐狸,不可以摸黄符,也不可以碰桃木剑的……你是笨蛋!”
    “好,不学画符,不练剑,我是笨蛋!”常衡紧紧搂着他,在他耳边轻轻地说,“我是世界上最笨的笨蛋!”
    居然曾经试图逼着一只狐狸,去学什么画符!
    他真是太笨了,明明有很多次,他都发现了端倪,却愣是没有将孟梨和狐狸联系在一起。
    “……我一点都不顽劣,其实,我,我很懂事的。”孟梨又快睡着了,声音细若蚊吟,“是你坏,你总是冤枉我。”
    “我坏,我最坏……”
    晚饭有竹笋炖的肉汤,孟梨就问:“你们这里也有竹笋啊?”
    “有啊,还有竹林呢。”常衡笑道,“怎么,你想出去玩么?”
    见孟梨不说话,他又道:“最近天气转暖了,郊外花草茂盛,风光秀丽,好些人趁此时节,出门踏青。”
    “……”
    “你想去,我就带你去,我再给你糊一个漂亮的风筝,对了,你喜欢什么花样的?”
    孟梨没吭声,默默吃了饭。睡到半夜,突然将一旁的常衡摇醒。
    听见常衡问他怎么了,他才凑到常衡耳边,小声说:“我想出去踏青。”
    常衡扬眉,刚想说好。
    孟梨就更小声地说:“这次,我一定乖的。”
    常衡笑了,随口问:“那要是不乖呢?”
    黑暗中,孟梨抿紧了嘴,两手死死揪住被褥,像是下了好大的决心,才低声说:“可以罚我不许吃饭。”
    “我可舍不得。”常衡搂着他,亲亲他的额头,“快睡吧,明日一早,我们就出去玩,我给你买好吃的,好玩的,兴许晚上会有庙会,没有的话,我让人给你办一个。”
    翌日一大早,孟梨就先醒了。醒来后,就一眨不眨地盯着身旁的男人看。
    看了没多久,常衡就醒了,揉了揉他的头发,笑着说:“你真像个孩子,一说到出去玩,就醒这么早。”
    孟梨根本不是为了出来踏青,他知道,春天正是农忙的时候,有闲情逸致出来踏青的,都是富贵人家。
    他甚至公然当街去拦别人的轿辇,可每次从轿辇上下来的人,在得知了常衡的身份后,还得反过来向他行礼。
    看着他们微笑着寒暄的样子,孟梨的心渐渐凉了,绝望之下,居然玩了一出玉石俱焚,公然大放厥词:“我是别国派来的奸细!目的是刺杀皇帝!岐王对皇帝早已心存异心,他通、敌、卖、国!”
    常衡原本还挂在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凝固了,用震惊且愠怒的眼神,注视着眼前胆大包天的少年。
    但还是心平气和,带他玩了一整天。
    这番言论自然引起了轩然大波。
    并且在当天晚上,常衡就被大理寺的人带走,听说是下了大狱,之后只怕还要审问。
    要是证据确凿,必死无疑。
    临走之前,常衡也没发火,只是喂孟梨吃了饭,给他洗澡换了寝衣,还把孟梨的双腿用锁链锁住了,上面施了咒,保管孟梨逃不了。
    孟梨战战兢兢,骇得面若白纸,常衡只是冲他笑笑,风轻云淡地说:“乖乖等我回来。”
    晚上,孟梨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一闭眼,脑海中就浮现出常衡受刑的画面。
    好不容易熬过心惊胆战的一夜,连早饭都吃不下。
    他知道,姬宁肯定会把常衡安然无恙放出来的,只不过或早或晚而已。
    可万万没想到,这个“或早”,居然这么早。
    早饭才一撤下去,常衡就回来了。
    他还穿着昨晚走的那身玄色衣袍,进门前把外面的氅衣脱了,随手丢给身后的下人。
    又拿过绿油油的树枝,在身上扫了几下,去去晦气。
    进门后,就把房门关了。
    什么也没说,就远远站着,背着手,定定望着蜷缩在床角的孟梨。
    看着孟梨吓得面如白纸,浑身哆嗦个不停。
    好半晌儿,常衡才开了口:“我听说,你早饭只吃了几口肉粥。”
    孟梨没说话,把脸埋在膝上,抖得更狠了。
    “为什么不好好吃饭?”常衡缓步逼近床边,语气平静到令人觉得可怕,甚至连脸上也看不出喜怒,“是不舒服,不饿,还是闹脾气?”
    孟梨还是没吭声。越发蜷缩起来。
    “等我回来喂的,对么?”常衡又抛出了一个选项,但也没等孟梨的回答,就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骇得孟梨直缩着脖子躲。
    “你是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所以在害怕么?”他轻轻一笑,“我赌你根本不知道错,也赌你只是怕,而没有一丝一毫地悔改。”
    确实如常衡所言,孟梨只是害怕,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悔改。
    他只恨,常衡怎么这么早就被放出来了。
    怎么一点事都没有,怎么一回家,就往他房里钻!
    “下了回大狱,我才知道,我每夜抱着你睡,有多舒服。”常衡笑了笑,亲密地揉了揉他的头,“我也饿了,我们一起吃点饭,好不好?”
    孟梨受不了这样,分明就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可又不敢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