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奇怪?谁又烧昏了头?”尉迟闻儒轻抿一口醇酒,挑挑眉。
    “尉迟呀!”她无意识地摆手,“从来都是对我又吼又叫又骂的,今日对我……这般和蔼亲切,不是烧昏了头是什么?”
    “你接受不了?”
    “岂止接受不了!”阿棋几要将一张可爱的圆脸,皱成一团酸菜叶子,“根本是无所适从!”
    “哦?”小妮子怎会这般想?
    “以前我是偷偷幻想过尉迟对我和颜悦色一点啦!但这多少年了,他对我一直是吼吼骂骂,早不敢奢望他对我和蔼什么了。”她哀怨地抽抽气,“他是不是又在想什么新法子,好逼我背棋谱?”
    “以後我绝不会再勉强你去做不喜欢的事了。”他轻轻保证。
    “真的假的?”圆圆的杏眸直直盯住他细长的凤眼,眨也不眨,心神瞬间全回归了原位。
    “我从不说假话的,你难道不知?”
    “那我真的不用去背棋谱,不用去苦学围棋之术了?”阿棋急切地寻求保证。
    “反正你学也学不会,不想学便不学了。”他叹了一声。
    “那我可以正大光明地偷懒睡觉了了!”
    “反正,你以前便是‘正大光明地偷懒睡觉了,以後还能再正大光明到哪儿去?”真是服了她!
    “嘿嘿,至少不会被吼被骂了嘛!”这才是要紧之处。
    “我吼我骂你就听了?”少说得那么可怜!
    “嘿嘿,小女子哪敢不听啊?只是左耳进右耳出罢了。”“少来了!”他忍不住咬咬牙,“别太得意忘形,小心我反悔。”
    “嘿嘿,您是堂堂的尉迟三公子,怎会出尔反尔哩!”阿棋忙讨好地替他倒杯酒。
    “你呀,只会拍我马屁!”但心却被她无赖地捏在手里,他无可奈何。
    “您又不是马,奴婢哪里拍得到马屁啊!”她继续嘿嘿奸笑。
    “又找骂!”他没好气地睨她一眼。
    “才不想哩!”她皱一皱小圆鼻子,吐一吐粉粉的小舌,“我最不想做的便是挨尉迟的骂了,怎又会去自找哩?”
    “好了,小马屁精!”他没好气地拍她一掌,“陪我喝一杯,我便不再骂你。”
    “谨遵上令!”她笑咪眯地拿了一只酒杯过来,倒满清酒,举杯一笑,“我不会喝酒,你是知道的,今日我就舍命陪君子啦!”她仰头一口喝荆
    哇蔼—辣!辣!辣死了!
    火热的感觉,一路从唇狂烧至心肺之间,令她欲哭无泪。
    “活该!”他哼一哼,总处於下风的郁闷,梢稍瓦解了一点点。
    “嘶——”她不住吸气,“尉迟,我就知你没安好心!我不过是睡过了头,你竟然这般整我!”她呛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我要走了!”话落,起身,离座。
    “好了好了,又要小孩子脾气。”他扯住她,笑了又笑,“谁叫你一饮而尽的?吃了苦头,干嘛总往我身上推?”小霸道女!
    “难道是我的错?”她抓起衣袖,抹一抹被呛出的泪珠。“是哪一位混蛋让我陪他饮一杯的?”
    “是我。”他乖乖承认自己便是“那一位混蛋”。
    “那你干嘛又看我笑话?”抓住你尾巴了吧?
    “我没看你笑话好不好!”帽子可不能随便乱戴。
    “没看?没看你笑什么呀?”现在换人吼了!
    “我没笑。”可唇边愈漾愈明显的笑纹,显然无法摆脱嫌疑。
    “你睁著眼说瞎话呀?”气极,又辣极,她忍不住上前用力掐住他的脖子,出一口恶气。
    尉迟闻儒一边拚命忍住不笑,一边从怀中掏出碎银扔在桌上,接著双手如抱婴孩般,抱起已有醉意的小女子,从敞开的窗内跳了出去。
    虽然两人身处酒楼二层一角的雅问,并无闲杂人等旁观,但照这小霸道女目前的情景看,还是早走为妙。
    他真的没料到,这小丫头竟这般没酒量外加没酒品,看来,以後还是不准她沾酒的好。
    不过是区区一杯竹叶青而已,怎会这样呢?
    瞪著在自己怀中开始呜咽的小醉女,他无力地叹了又叹。
    顺著河畔石径,踏过积雪,藉著河畔民居中隐约透出的光亮,他抱著心爱的小女人,慢慢前行。
    颈间柔顺的秀发、胸前甜蜜的香躯、怀问温暖的触觉、耳旁不住的呢呢喃喃,这种感觉,这无法用言辞描绘的感觉,该称之为什么?
    幸福?满足?开心?
    似乎是全部包括了吧!
    想这般紧紧地拥著她,想这般轻轻地抱起她,想这般亲密无间地搂著她,想这般不被人打搅地静静偎倚著,想这般永永远远地一直走下去,直到天荒地老,直到海枯石烂……
    这种渴念,有多久了?
    是他第一次见到她,被她的棋艺所折服之时?是他发现她不懂棋艺,却没有一丝上当受骗的感觉时?或者是从他持之以恒地敦她认识围棋时起?
    他早已记不起了。
    他只知道,当他习惯了身边有一个她,当他习惯了眼前有一个她,当他拿教会她围棋之艺作为长久的奋斗目标,当他轻轻松松不设心防地与她闲聊,当他的年少时代不再孤独时,他的心里,便有了一个她……
    是她,让她第一次注意到,人生之中除了围棋之外,还有其他的乐趣;让心高气傲的他遭遇到了头一回的碰壁;让他尝到了什么是挫败、什么是几不从心……
    许许多多他生命中从不曾出现的感觉,自从身边有了一个她,他开始慢慢品尝。是她,让他开始像一个正常的人。
    自从他一出生起,他所背负的,便是爹爹的无尽期望,期望他能胜过两位哥哥,不只会读书,还能继承起尉迟祖上流传下来的围棋之艺,并使它重振声望,称雄中原!
    他喜欢围棋,乐意为它献出所有的时问、精神,一了爹爹的期望。
    若没有她无意中的加人,他的一辈子,除了与围棋相依为命、除了永无止境地钻研围棋之艺外,便没有其他了吧?
    可当她出现後,他的生活,完全被打乱了;他的观念,一下子被推翻了。
    当爹爹问他,要不要再找一个懂棋艺的侍童,将她丢开时,他想也不想地使摇了头。
    在不知不觉中,他已将她的笑、她的娇、她的恼、她的倔,她的一切一切。全郡地装进了自己的心,再也无法驱离。
    这一辈子,他的心中除了围棋,便被她霸道地占满了全部。
    爱棋成痴。
    他,爱棋,早已成痴。
    深蓝的天幕,点点的紧星,无风的暗夜,寂静的河畔石径,陪他无语漫步的,有她……
    “尉迟,呜……好麻。”
    低低的微弱抱怨,发自他紧拥的怀问。
    “忍一忍,过一会儿便好了。”他爱怜地将唇印上她的发,低声安慰。“以後再也不喝酒了。”她抬起圆脸,圆圆的杏眸中蕴著委屈的水气,藉由不远处民居中微泄的灯光,清清晰晰地映在他眼前。
    “好,再也不喝了。”他看著她说。
    “尉迟,我不习惯这样的你。”她嘟起红唇,喃喃低语。
    “不习惯我这样对你?”坐在河畔的石椅上,他与她面面相对。
    她点头:眨一眨杏眸。
    “可你不是抱怨我总吼你吗?”善变的小丫头!
    “你吼我是因为我总惹你生气呀!”
    “哦?”他挑眉。
    “反正早被你吼惯了,也没什么了。”她吸吸鼻子,缓一缓口中的火烫以及麻辣。
    “为什么突然这样子待我?我睡懒觉你没吼醒我,我去书坊你不再阻止我,相反还热心地开始询问经营事由。”以前他从不问不管的。
    “今天你没吼我骂我,而是对著我笑了一整天!你到底想干嘛?”
    “我想怎样对你,不用经过你的同意吧?”他学她的样子皱皱鼻子,年轻俊朗的脸庞上满是笑容。
    “可有些事必须经由我的同意,你才能做!”论口才,她又不输他,谁怕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