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翡青却兀自思索,没有留意到。
    “在贾大夫的家门前。”心里混乱的苏鸩没有注意到竹翡青说了什么,只是低声回答问题,“但是贾大夫不在,而且来偷袭的人目的不像是要杀人,只是想给点警告。”
    “警告?”她哼一声,“那为什么是流宿中毒?”
    苏鸩又咬住唇,“他……他扑过来,挡住了毒针……我那时候腿上受了伤,没有及时挪腾开来,听见后头有风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躲开了,一回头,才看见流宿代我挡了针,我……”
    竹翡青面色冷淡的看著苏鸩,“你刚才说是警告?”
    “是,那些杀手一身黑衣,脸上也都蒙住了,不过他们使用的暗器,和当初伤了二爷的东西是一样的,而且那些杀手在退去之前,也留下了口讯。”
    “说。”
    苏鸩先瞥了屠霁延一眼,“那口讯,是要二爷停下手边正在进行的事,不许再办下去,并且扬言要吞并镖局,让大老板自身难保。”
    竹翡青也瞥向屠霁延,“这一件件听起来,全都像是离人泪镖局的家务事,却无端连累了我的伺候人。”
    苏鸩一听她提起医务房内生死未知的流宿,眼里一红,赶紧低下头,遮掩住几乎忍耐不住的泫然表情。
    那模样实在太过楚楚可怜,竹翡青并不是真的铁石心肠,只是太过气恼,又出于维护自家伺候人的心思,她总想用这件事来探探苏鸩的心意,现在看苏鸩这样焦急心慌,她也不禁动容。
    “你也进医务房吧!瞧你一个好好的女孩儿弄得这样狼狈,让人怎么忍得?!”她软下语气,摆了摆手。
    不远处让兰止翠派来帮忙的疏楼看见竹翡青这边似乎是没事了,又见她摆手,也就慢慢的踱过来,拉著苏鸩的手腕,前往雏儿们洗浴的澡堂。
    竹翡青歪著头,瞪著屠霁延。
    他摸了摸鼻子,“瞧翡青这表情,像是在说:没将这起祸事解决了,休想再踏进三千阁……是吗?”
    她笑得装模作样,“二爷真是聪慧可人,玲珑心肠,不过这么一眼,便将翡青的心思说出了八分。”
    屠霁延的嘴角抽了下,“只八分?那余下的两分是?”
    “流宿受此重创,翡青也无法分神,还请二爷三个月内莫再踏进三千阁。”她看也不看他一眼,自顾自的说:“苏鸩那孩子是不错的,可惜脸上这么几道口子几乎要破相,又伤得这样,不妨就留在三千阁里将养著吧!二爷三个月后再来领回?”
    他的脸上黑气缭绕,简直是怨恨丛生,偏偏又发作不得,嘴里一阵咯吱,险些咬碎一口钢牙。
    “二爷不允吗?”她这话问得娇娇弱弱。
    然而只是脸上柔婉,她眼里却是锐利施压,屠霁延吃了这记闷亏,恼恨得想要将温家派出来的杀手绞成七段、八段。
    苏鸩一提起是在贾大夫那里遭遇到杀手,他心里就有底了,又听见苏鸩转达的口讯,更是落实他的猜想。
    现在被竹翡青借故发作,他这里理亏,没有耍赖的可能,只能忍了。
    “三个月内不得踏进三千阁……翡青,这不是明摆著要我禁欲吗?”他一脸委屈,试著探她口风。
    “就是让你禁欲,省得你当真死在我的肚皮上。”竹翡青倒很干脆,让他做个明白鬼。
    屠霁延听了,当下眼前发黑。
    他决定了,就这三个月,他要将温家连锅端了!
    提起温家,江湖道上略有见识的人,脸上都先是一凛,张了嘴之后,又变得迟疑,戒备的神色慢慢的消退,转变成一种欲言又止的困扰表情。
    温家第一代家长,不仅是难得的长命,也是少数能够一手完成委托人的要求,一手又能挡住委托人翻脸不认人的杀招的老资历杀手,这人赚够了钱财,又赚够了名声,想想可以收手了,于是选了一个好日子金盆洗手。
    之后便收留几个孤儿弱女,本来是想养在身边,以后能给他送终,时日一久,他又觉得教这些孩子一些护身的武术也没有什么不好,于是就慢慢的教起来了,没想到其中的一男一女天资不错,这老杀手惜才,干脆把一身武艺都教给他们。
    这一男一女长大了,也出去闯荡一番,回来时,两人不仅互许终身,连孩子都生了,等孩子长到十岁,刚好给老杀手送终。
    老杀手临终之际,将温家下一代的棒子交给这对夫妇。
    于是温家在这对夫妇手里慢慢的壮大,凭著老杀手以前的名声,以及夫妇自己闯荡出来的声名,也接了不少案子,做出一点成绩。
    可惜当年给老杀手送终的长子没有活过十五,夫妇两人痛惜许久,对于后来再生下来的两男一女,更是小心翼翼的养著。
    溺爱娇养之下,这成为温家第三代的三个孩子,先是没有什么练武的天赋,又吃不了苦,偏偏有家产可以挥霍,底下又有不少武功极好的下人可以使唤,长得越大,越是跋扈。
    第二代的夫妇没有活到老杀手的年纪,早早便去了,次子继承温家第三代家长,更是和底下的一双弟妹胡闹得无法无天,温家不再是人人敬畏的一门杀手,而成为一个让人头疼,有著不错的武力来支援他们花天酒地的富家公子、富家小姐的麻烦。
    至于离人泪镖局是怎么样招惹到这麻烦的温家的呢?
    首先是掌权的次子来镖局拜访,对于帘子后头的女老板满怀兴趣,本来是打著联姻吞并的主意,却在一阵风过之后,意外见到帘子后头女子的姣好面容,立刻见猎心喜,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的要追求大老板了。
    再来是身为幼女的温家小姐对屠霁延一见钟情,想方设法的要嫁给他,他却满脸厌恶的闪避得老远。
    倒是温家三子有点运气,留意到离人泪镖局有些不寻常的动静,派出人去跟踪,那追踪的人颇有些门道,没有被直奔边关的大部队所迷惑,而是跟踪中途离队,孤身一人往西境而去的屠霁延。那人没有追得太深入,一察觉屠霁延往琉月一族的据点而去,便立刻折返回来,向温家三子报告。
    这两男一女凑在一起,讨论半天,得出的结论是,搞不好大老板决定要派屠霁延去和西境琉月一族联姻,以壮大离人泪镖局,又能让屠霁延摆脱温家幼女的纠缠。
    这结论一出来,立刻让温家沸腾起来。
    三番两次派出来的杀手,本意是要绑架屠霁延的,打著生米煮成熟饭的主意,将屠二爷捏在手心里的话,就不怕幕后的大老板不就范。谁知道屠霁延屡下狠手,根本近不了身。
    后来,只好将主意打到苏鸩身上。
    温家幼女见苏鸩漂亮得不得了,又妒又恨,想要将苏鸩抓到手里,一方面折辱她,一方面又能逼屠霁延低头,没想到苏鸩的身手极好不说,连陪同她而来的锦衣少年都是练家子,温家派出的人灰头土脸的回来,双手空空,只告诉温家幼女,说他们放了话,又施了毒,包准屠霁延气急败坏的来温家求解药。
    温家幼女勉勉强强的接受这番说词,没有扣那票人的薪饷。
    之后,她每天都格外用心的装扮,等著屠霁延来敲温家的门。
    但是等过了一天两天,一周两周,十天半个月都过了,她却左等右等,都等不到人来敲门。
    她很困惑,而上头的两个哥哥则比她更加困惑。
    温家从外围而起,据点被一个一个连根拔掉。
    他们登门求助于与父母交好的长辈们,却又得到长辈们摇头叹息的拒绝,他们还摸不著头绪,怨恨起怎么长辈们都不帮忙,但在他们还在想法子,要给拒绝帮忙的长辈们使绊子的时候,剿灭温家的双手大刀已经砍到了温家门口。
    犹在状况外的温家幼女心花怒放,笑得娇羞可人。
    “屠郎,你来了呀!可让人家好等了……”
    叩叩……
    正将长发松松的绾起来的竹翡青转头,就见开了一扇门板的内房门口,三千阁阁主慵懒的倚在那儿,苍白的脸色显出三分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