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戎长长出了口气,压下身体里蠢动的暴虐因子。
作为【杀戮拼图】程序的常驻客,卡戎无比明白这个世界的运行套路,苏延枝如今所谓的“独立人格”,不过是段随机生成的虚拟记忆,等他拿到一定数量的拼图,记忆锁会自动开启,到时候就能想起来了。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苏延枝只会觉得自己做了一场梦,而卡戎却是在1106个鬼怪横生的世界里,度过了六千多个没有他的日夜。
…………
苏延枝走得很急,提着个桶丝毫没影响速度,跟有鬼在后边撵一样。
他满脑子都是容卡刚刚那句低沉温柔的“你疼疼我”,面色微红,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疼疼疼,疼你麻痹。
苏延枝恶狠狠地把桶杵上地板,看着面前斑驳的油画墙皮,拎起卷轮就开始糊,心里头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怒气,却不知是气容卡还是气自己。
他憋着火,下手就没了轻重,新漆没糊上,旧墙皮反倒大块大块往下剥落。
苏延枝皱了皱眉,正准备往剥落的地方再来一刷子,却突然感觉到不对劲。
这墙壁表皮原本就是层油画,绘的是《维纳斯的诞生》,墙壁沁水后本就斑斓的色彩更加复杂,苏延枝一时间竟没注意到,原来这层油画之下,似乎还画了别的东西。
苏延枝收起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去厨房拿了把锅铲,架着梯子从墙壁顶端开始,小心翼翼地把外层墙皮铲掉。
这面墙处在大厅,面积不小,苏延枝干得汗流浃背才堪堪剥完,叉着腰站在地上直喘气,眼睛里却闪着异样的光。
果不其然,活不会白干。
这壁画自上而下绘了好几个场景,最开始是两个金发黑袍,长着黑色翅膀恶魔在对峙,其中一个男人一手指着头上的金苹果,一手指向下方被一圈男人围绕、却满脸冷漠的红裙美人——正是李克斯特伯爵夫人。
紧接着对峙者中的另一位男人就来到了李克斯特伯爵夫人的身边,背后的翅膀隐去,摇身一变成了个风度翩翩的贵族青年,红色的眼珠变蓝。他单膝跪地,亲吻伯爵夫人的手背,深情款款地看着她;而夫人另一只手局促地捏着裙子,脸上露出羞涩的笑意。
壁画记录男人进入了塞伊特城堡,并在里面呆了五天,短短五天,李克斯特伯爵夫人就对其情根深种,以至于在最后分别时拉着他的衣袖,抬头用哀婉祈求的目光看着他。
“我们会再见吗?”她问。
“当然,”他微笑着答道,“当罂粟点缀星空,你我会再相逢。”
“那我会为你举办一场罂粟晚会,当我们再相逢。”女伯爵如是说。
男人离开,在下一幅画里恢复了黑袍黑翅红眼珠的恶魔形状,拿着那金苹果,讥讽地看着那输了赌注的另一个恶魔。
而在他们下方,李克斯特伯爵夫人伫立在挂满罂粟花的大厅里,久久凝望着那扇紧闭的大门。
故事到此为止。
苏延枝勉强看懂了这个恶魔打架、女爵遭殃的渣男游记,他心里没多大触动,反倒是盯着女伯爵话里的“poppy party”摸起了下巴。
这肯定就是邀请函上ATTEND晚会的主题答案了。
罂粟花。
怪不得要费劲种那么大一片。
苏延枝又把油画仔仔细细看了几遍,确定自己把每个细节都记下来后,重新蘸上漆把墙糊上,油画很快就被严严实实遮住了。
干完这一切都还不到六点,苏延枝歇了会儿,出了城堡来到西蒙种罂粟花的地方。
不得不说游戏世界就是牛逼,一点儿也不尊重自然规则,前天才种下的花种,这会儿已经抽条发芽、含苞待放了。
苏延枝蹲在篱笆边看了会儿,很快听到马蹄踢踏和车轮翻滚的声音,起身回望,西蒙驾着马车停在了城堡外。
这群钓鱼的人算得上满载而归,苏延枝看着他们手里的笼子,脸色却沉了下去。
去的时候明明是四个人,回来就只剩三个了。
【…………
Simple Simon went a-fishing,
For to catch a whale;
All the water he had got,
Was in his mother's pail.
无知的西蒙去钓鱼,
想要钓一条鲸鱼;
然而他所拥有的水,
都在他母亲的水桶里。
…………】
念及歌谣,苏延枝沉声问:“裘武没回来?”
他这一问,严语本就不太好的脸色更难看了,他摇摇头:“回不来了。他钓到一条很大很大的鱼,被拽进湖里,肠子漂得到处都是……”
苏延枝张了张嘴,最后只是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作者有话要说:
GM,game master,游戏管理员,
第64章 邀请函10
第四天,新的任务又来了。
苏延枝坐在大而空旷的餐桌旁,身边只剩三人。西蒙正站在他对面,一板一眼说着话。
“晚会举办在即,可是罂粟花还没有开,大概是最近天气干燥,缺少雨水。”他微笑着,目光在四人身上一一扫过,“我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只有拜托各位客人和我一起,给罂粟花田浇浇水了。”
他说话的时候,卡戎正在给众人上咖啡。走到苏延枝身边时苏延枝稍微让了让,在对方俯身时忍不住偏头看了眼。
颈项修长白皙,没有留下半点伤疤。
苏延枝舔舔牙,收回了目光。
也许是每次任务都有人丧命,来到罂粟花田时众人脸色都不大好看。
篱笆前摆了五个满当当的水桶,每个水桶上都漂着个木水瓢。
“大家自己选一个吧。”西蒙说着,率先提起一个桶进了花田。
严语和赵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站着没动。柳宴也只是摸着下巴,眯眼打量那四个桶。
苏延枝看了他们一眼:“你们不选吗?”
这种时候就需要出头鸟,赵志赶紧说没事儿你先去。
严语也附和:“是啊,你先选吧,一个个来。”
这两人想法一致,既然有人自告奋勇,那他们先看看情况再说。
苏延枝点头:“那我去了。”
他无视柳宴探究的目光,迈着长腿走到最边上的水桶旁,拿起水瓢,用力甩去上面附着的水,拎起衣服下摆擦干残余水分,举起水瓢对准天上的太阳。
苏延枝把脸凑近,看到几道极细微的光线从那几不可见的小孔里漏了出来。
他把水瓢放了回去,拿起另一个,如法炮制看了一眼,确认这个完好无损,提着水桶进了花田。
严语赵志还在面面相觑,柳宴却眼前一亮,过去学着苏延枝的样子挑出最后一个完好的水瓢,拎着水桶进去。
见他们三个已经开始浇水,严语赵志也没得选,狐疑地拿着水瓢看了又看,没发现什么异样,也进了花田。
这花和昨日看着没什么两样,茎条上小小的花骨朵蜷缩着,即便是水淋上去也依旧有点儿蔫。
苏延枝神经绷着,不远处的西蒙却轻快地哼着歌。
“…………
He went for water in a sieve,
But soon it all ran through.
And now poor Simple Simon
Bids you all adieu
…………”
(他用筛网取水,
但是水很快就漏光了。
可怜而又无知的西蒙啊
永远地再见了)
苏延枝听得一脸黑线。
真牛逼,我唱我自己。
但不得不说,Simple Simon里这一段歌谣,恰恰是苏延枝刚刚选水瓢的依据。
他看着一脸“原来如此”的柳宴,又看看闷头浇水的严赵二人,抿抿唇,继续躬身浇花。
奇怪的是,这水桶明明不大,里面的水却怎么也浇不完,苏延枝沉默地看着那慢慢上升的水线,眉毛拧成了一团。
什么情况?
这意料之外的发现让他惊疑不定,正凝神思考,突然听到严语发问:“水浇完了,可以走了吧?”
“我也浇完了。”赵志跟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