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立誓,他久久不再言语。
    久到就这么天荒地老下去。
    “好啦,阿涛,我不扰你休息了。你在梦中,会听到我的自语吗?你的梦中,会有我吗?若梦中有我的话,那我是个什么样子呢?”
    他忍不住又喃喃自语下去:“我是不是在用挑剔的眼光看你?我是不是在让你讨厌地不停探索你?我是不是完美的性子又在作怪?”
    他微微一顿,柔柔轻笑,“也许那是梦,也许在现实中我也会控制不了地这么做,可你能梦到我会一辈子地缠着你吗?你能梦到我会宠你到地久天长吗?你能梦到我会永远永远爱你吗?
    “我希望你能梦到。因为,这会是我这一生要做的事。我会爱你一辈子,你也能回报我一样的爱吗?你会的,对不对?那么,也请你顺便也如此对我吧!用你的包容,容纳我的所有。行吗?
    “就让时间来证明吧!证明今日我所说的,没有一丝虚假。我会慢慢地耐心等你的,等你真的看懂了我的心,我的爱。”
    他静静站起身,温柔的眸光良久依恋在床帏后的小小身影上,长叹一声,如来时般,他如风一样,无声无息地失了身影,只留下一室的爱意及眷恋——
    好、好——恼!
    床帏后平躺的小小身子,小拳紧握,蕴着懊恼的灿灿杏眸微眯,眨也不眨地瞪着床顶的花梁,硬是不甘心热泪没骨气地淌下来。
    他怎能这样!
    在她已经要放手的时候,偏对她讲这么一大堆没用的?他曾变成小小的虫子,偷偷溜到她心里转了一圈吗?不然,怎么能知晓她的不安、她的忧烦来自哪里?
    太、太好诈了!
    他怎能对她讲这么亲密的话,怎能对她的心事一一分开来安抚?他怎能毫无困难地便窥了她的内心!
    这让她以后怎样面对他嘛!
    现下,她终于明白了何谓“英雄气短”。
    听了那么多那么多动情的蜜语甜言,再硬、再冷的心也会忍不住悄悄融成一摊春水。
    她只是个小小凡人,能对这绵绵情话无动于衷吗?不能嘛!
    讨厌的大奸人!
    说得那么委屈,每回可怜兮兮地到处宣扬他多么伤心,因为伤了她的心;他多么抱歉,因为丢了她的心意;他又多么心如刀绞,因为她始终不想见他;他多么——相思欲狂!
    弄得她现在做什么事也得小心翼翼,迷了路也不敢请人帮忙,还得专拣人少的路走。
    因为所有人见到她,都是揪着她,一句接一句地替那个大奸人求情。
    什么大公子对你情深似海,不会故意惹你伤心;什么大公子那日喝多了酒,乱说胡话;什么大公子那么那么好一个人,你不要狠心地拒他于门外;什么大公子跟你是欢喜冤家,小俩口不能伤和气……
    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埃
    甚至到后来,所有的错都推到了她身上,似乎那个破坏两人情爱的罪魁祸首便是她!
    她冤不冤?
    她什么也没做哎,更没向大众宣扬过她喜欢那位大公子,连对他本人也没讲过一句“喜欢”,说过一个“爱”字,大家怎能用那副“全了解”的样子对她?
    她才是有理的那一方,是吧?
    可为什么,众人用同情怜惜的目光所注目的那个可怜小媳妇儿——却是那位大公子?!
    太奸诈了!
    若这还不算什么,只要白日她能躲过所有人的攻击,便平安混了过去。可一入夜,阴魂不散的他,便又讨厌地缠了上来,害她口不能言。
    她不要见他。
    好,他绝对绝对不在她面前露面。只要是她目光所及之处,就绝不会找到他的影子。
    可,可这是什么?
    趁她入睡,偷潜进她房间,隔着床帏,如火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紧盯着她。她是看不见他!
    呀——
    恨恨地磨磨牙,死也不要承认这些时日来,她甚至已渐渐习惯了他的陪伴——在夜深之际。
    有时他只默默地坐在床前,伴她安然入眠。
    有时他会偶尔自言自语一些有关他每日行踪的小插曲。
    有时他会悄声地告诉她一些雕玉的技巧。
    有时他会兴奋地卖弄他又获得了什么好玉。
    有时他会喃喃一些抱歉的话语。
    好,随他!既然他高兴做一个傻瓜,那随他自去高兴好了,反正她照样睡她的觉,只当耳边多了只讨厌的蚊子嗡嗡叫!
    可,他不该得寸进尺哎!
    由当初的无关紧要的自语,到几日后如获知己地大谈雕玉经,再几日后兴致大起地侃谈玉雕珍品,又几日后悔恨无比地喃喃抱歉,复几日后开始情话绵绵!
    呜呜,在她不见他三十八天之后,在她毫无准备之下,一股脑倒给她一大堆的喜欢、爱恋,倒给她数不尽的保证、誓言,倒给她所有的——
    爱她的缘由。
    让她以后怎样面对他嘛!
    直到此刻才明白,以后她再也不需担忧什么未知的坎坷,担心什么他会不会放弃她,担心未来的日子是否有伤心等着她。
    他说了嘛,就算以后会闹别扭、会生气、会吵架——那又怎样?只要他不会放手,就好。
    两个能互相包容的人,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分开他们的。
    心,终于安了下来。
    可,还是不甘心就这么便宜放过他。
    她的情、她的女儿心,他是没有丢掉,可他还是抛掉了她的平生第一件雕玉成品哎。
    哼哼,她不会轻易饶过他的。她就是小心眼,又怎样?!
    再来,他每夜每晚无休无止地来缠她,奸诈地好似自言自语,可打的什么主意,谁不知呀!
    她才不信,他真的傻呆呆一厢情愿地认为:她——睡着了!
    哼哼,一笔账,有得算了!
    晶亮的星眸危险地一眯,小小的得意浮上了唇角的笑窝窝。
    竟敢笑她是小狐狸!
    哼哼,就让他瞧一瞧,何谓小狐狸!
    小小的少女,单纯的脸庞上,栽满了笑花。
    同一刻——
    “哈啾!”莫名地,埋头于账务的“稀世珍品”,猛地一阵鼻头发痒,头皮也有了麻麻的感觉。
    门窗紧闭,何处来的一阵冷风?
    揉揉高挺的鼻头,“稀世珍品”又投神于账务中去。
    养家糊口,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啦!
    墨墨的夜空,只剩几颗闪烁的星子。
    以及,一盏静静的弯月。
    天晴啦——
    春,真的到喽!
    “蔼—阿涛姑娘今日起得好早!”
    “蔼—阿涛姑娘今日起得好早!”
    众人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疑是自己在做梦——一个多月来总要窝到太阳爬上楼顶才出门的阿涛姑娘,今日怎天一亮就下楼啦?
    难、难道,她不怕看到大公子了?
    太、太不正常了!
    何况,阿涛姑娘阴了一个多月的脸,今日放晴了——还漾满了笑。
    太、太过吓人!
    “嗯,大伙儿早呀!”微笑着点点头,阿涛在众人呆滞的注视下,散步到庭院,吸几口清新的空气。
    啊,好舒服。杏眸不由眯成了小线。
    “早——”
    春枝偷偷顶一顶同伴的腰,小小声,“你快去后院找练武的大公子,告诉他等一下回楼小心一些,不要被阿涛姑娘看到。”
    阿涛姑娘说过不见大公子的,还是继续顺着她比较好,免得她不高兴。
    “啊,春枝姐,大公子人呢?”回过头,阿涛笑着问。今日她下楼这么早,不可能遇不到他。
    “呃,在、在后院练武。”指一指方向,春枝眼睛瞪得更大。
    “哦,那就是不在房间。”她点点头,“我好久没有清理过大公子房中的玉雕了,今日去看一看啦。”她才不会忘记她来清玉楼当差的职责是什么。
    怠职了一个多月,也该回一下本分了。
    转身,轻轻上楼而去。
    徒留一厅一院的痴呆佣仆继续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