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我绝不会再勉强你去做不喜欢的事了。”他轻轻保证。
    “真的假的?”圆圆的杏眸直直盯住他细长的凤眼,眨也不眨,心神全回归了原位。
    “我从不说假的,你难道不知?”
    “那我真的不用去背棋谱,不用去苦学围棋之术了?!”阿棋急切地寻求保证。
    “反正你学也学不会,不想学便不学了。”他叹。
    “那我可以正大光明地偷懒睡觉了?”
    “反正你以前便是‘正大光明地偷懒觉睡’了,以后还能再正大光明到哪儿去?”服了她!
    “嘿嘿,至少不会被吼被骂了嘛!”这才是要紧之处。
    “我吼我骂你听了?”少说得那么可怜!
    “嘿嘿,小女子哪敢不听啊?只是左耳进右耳出罢了。”
    “少来了!”忍不住咬咬牙,“别太得意忘形啊,小心我反悔。”
    “嘿嘿,您是堂堂的尉迟三公子,怎会出尔反尔哩!”阿棋忙讨好地替他倒杯酒。
    “你呀你呀,只会拍我马屁!”心却被她无赖地捏在手里,他无可奈何。
    “您又不是马,奴婢哪里拍得到啊!”她继续嘿嘿奸笑。
    “又找骂!”他没好气地睨她一眼。
    “才不想哩!”她皱一皱小圆鼻子,吐一吐粉粉的小舌,“我最不想做的便是挨尉迟的骂了,怎又会去自找哩!”
    第24节:棋痴记(24)
    “好了,小马屁精!”他没好气地拍她一掌,“陪我喝一杯,我便不再骂你。”
    “谨遵上令!”她笑眯眯地一抱拳,拿了一只酒杯过来,倒满清酒,举杯一笑,“我不会喝酒,你是知道的,今日我舍命陪君子啦!”
    仰头一口而干。
    哇啊——
    辣!辣!辣死了!
    火燎燎的感觉,一路从唇狂烧至心肺之间,令她欲哭无泪。
    “活该!”他哼一哼,总处下风的郁闷稍稍瓦解了一点点。
    “嘶——”她不住吸气,“尉迟!我就知你没安好心!嘶——我不过睡过了头,你竟然这般整我!”呛得泪都溜了出来,“我要走了!”起身,离座。
    “好了好了,又耍小孩子脾气。”他扯住她,笑了又笑,“谁叫你一饮而尽的?吃了苦头,干吗总往我身上推?”小霸道女!
    “难道是我的错?”她抓起衣袖抹一抹被呛出的泪珠,“是哪一位混蛋让我陪他饮一杯的?”
    “是我,是我还不成吗?”他乖乖承认自己便是“那一位混蛋”。
    “那你干吗又看我笑话?”抓住你尾巴了吧?
    “我没看你笑话好不好?”喂,帽子不能乱戴。
    “没看?没看你笑什么呀?”现在换人吼了!
    “我没笑。”可唇边愈漾愈明显的笑纹显然无法摆脱嫌疑。
    “你睁着眼说瞎话呀?”气极,又辣极,忍不住上前用力掐住他的脖子,出一口恶气。
    尉迟闻儒拼命忍住不笑,一边挣扎着自救,一边从怀中掏出碎银扔在桌上,双手如抱婴孩般抱起已有醉意的小女子,从敞开的窗内跳了出去。
    虽然两人身处酒楼二层一角的雅间,并无闲杂人等旁观,但照这小霸道女目前的情景看,还是早走为妙。
    失算了,他真的没料到这小丫头竟这般没酒量外加没酒品,看来,以后还是不准她沾酒为好。
    只不过区区一杯竹叶青而已,怎会这样呢?
    瞪着在自己怀中开始呜咽的小醉女,他无力地叹了又叹。
    顺着河畔石径,踏过喀吱作响的积雪,借着河畔民居中隐约透出的光亮,他抱着心爱的小女人,慢慢前行。
    颈间柔顺的秀发、胸前甜蜜的香躯、怀间温暖的触觉、耳旁不住的呢呢喃喃,啊,这种感觉,这无法用言辞描绘的感觉,该称之为什么?
    幸福?满足?开心?
    似乎是它们的全部吧!
    想这般紧紧地拥着她,想这般轻轻地抱起她,想这般亲密无间地搂着她,想这般不被人打搅地静静偎倚着,想这般永永远远地一直走下去,走下去——直到天荒地老,直到海枯石烂……这种渴念,有多久了?
    是从他第一次见到她,被她的棋艺所折服之时,还是从他发现她不懂棋艺,却竟没有一丝的上当受骗的感觉时起,或者是从他持之以恒地教她认识围棋时起?
    第25节:棋痴记(25)
    早已记不起了。
    他只知道,当她习惯了身边有一个她,当他习惯了眼前有一个她,当他拿教会她围棋之艺作为长久的奋斗目标,当他轻轻松松不设心防地与她闲聊,当他的少儿时代不再狐独时,他的心里,便有了一个她,他的梦中,便有了一个她。
    是她啊,让他一成不变的生活开始有了涟漪,让他第一次注意到人生之中除了围棋之外,还有其他的乐趣,让心高气傲的他遭到了头一回的碰壁,让他尝到了什么是挫败,什么是力不从心……许许多多他生命中从不曾出现的感觉,自从身边有了一个她,他开始慢慢品尝。
    是她,让他生活得开始像一个正常的人。
    自从他一出生起,他所背负的,便是爹爹的无尽期望,期望他能胜过两位哥哥,不只会读书,还能继承起尉迟祖上流传下来的围棋之艺并使它重振声望,称雄中原!
    他喜欢围棋,乐意为它献出所有的时间、精神,一了爹爹的期望。爱棋成痴,小小年纪便显示出了奇才,成了围棋界的天才少年。
    若没有她无意中的加入,他的一辈子,除了与围棋相依为命,除了永无止境地钻研围棋之艺外,便没有其他了吧?
    应该没有了。
    可当她几乎是从天而降时,他的生活,被完全打乱了;他的观念,被一下子推翻了。
    当爹爹问他要不要再找一个懂棋艺的侍童,将她丢开时,他想也不想地便摇了头。
    因为他想知道,他到底有多少的耐心,到底有多少的毅力,能教会她棋艺;他想弄明白,除了吃、除了睡,她还能怎样,她的兴趣还有什么。
    不停地挑战、不断地失败,十年,他没有教懂她一点的棋艺;不断地失败,不停地再一次尝试,十年,他的耐力、毅力在一点点地不断增长、完善。没有她,他成不了扬名中原的棋手;没有她,他成不了风雅宽厚的尉迟公子;没有;他更不会拥有今日的快乐生活。
    什么是因,什么是果,其实早已混成了一体,再也无法分辨。
    可他却在这一切的发生之时,便在不知不觉中将她的笑、她的娇、她的恼、她的倔,她的一切一切,全部地装进了自己的心,再也无法驱离。
    这一辈子,他的心中除了围棋,便被她霸道地占满了全部。
    爱棋成痴。
    他,爱棋,早已成痴。
    深蓝的天幕,点点的繁星,无风的暗夜,寂静的河畔石径,陪他无语漫步的,有她——
    “尉迟,呜……好麻。”
    低低咽咽的微弱抱怨,发自他紧拥的怀间。
    “忍一忍,过一会儿便好了。”他爱怜地将唇印上她的发,低声安慰。
    “以后再也不喝酒了。”她抬起圆脸,圆圆的杏眸中蕴着委屈的水气,借由不远处民居中微泻的灯光,清清晰晰地映在他眼前。
    第26节:棋痴记(26)
    “好,再也不喝了。”他看着她。
    “尉迟,我不习惯这样的你。”她嘟起红唇,喃喃低语。被酒冲昏的脑袋里依旧清楚无比。
    “不习惯我这样对你?”抱着坐在河畔的石椅上,他与她面面相对。
    她点头,眨一眨杏眸。
    “可你不是抱怨我总吼你吗?”善变的小丫头!
    “你吼我是因为我总惹你生气呀!”
    “哦?”他挑眉。
    “反正早被你吼惯了,也没什么了。”她吸吸鼻子,缓一缓口中的火烫以及麻辣,“你为什么突然这样子待我?我睡懒觉你没吼醒我,我去书坊你不再阻止我,相反还热心地开始询问经营事由。”以前他从不问不管的,“今天你没吼我骂我,而是对着我笑了一整天!你到底想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