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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西戎,我有了与过去背道而驰的野心,那就是将张怀民取而代之。而在中原,我又明白了我这份野心存在的意义。
    “西戎或是瑾国,都该是我的臣子。平起平坐,再无芥蒂。”
    第一百七十九章 故人之姿
    泼墨般渲染大片笼罩京城的天穹似乎预示着什么, 是狼人游戏家的高潮将至,还是暗藏玄机者的陨落?
    骤雨呼啸,桂宫柏寝不免蒙上一层暗霜, 崔巍之山连绵成势,似有倾轧欲来之态。
    万花凋谢, 惟余冬梅傲然风雪, 一地纷繁。
    宫门紧闭, 天气罕见得恶劣, 就连掌灯的小黄门几近绝迹, 宫街湿滑,厅堂明敞。
    无旁的吩咐, 这鬼天气实在没人愿意出来作贱身子, 于是昏昏天色间,萧瑟得紧。
    却见听得子时的钟声将歇, 一身形高挑的人轻踩砖瓦,水花轻微渗出砖瓦缝隙,闪动暗淡光泽, 几个轻巧的移步便遁入寂寥夜色之中。
    一略瘦削于他的拢紧氅衣,也快步追随上去。
    而二人的方向,分明就是沉重酣睡的偌大京城之中唯一灯火通明的所在,龙华殿。
    亮如白昼的殿前是雨侵不灭的悬灯,堪堪映亮了一方寸幽湿天地。
    留心侧耳, 后殿传来细微的脚步声,豆大的雨珠砸在宫道上噼啪作响, 无人在意深夜是谁造访, 又是何居心。
    说也奇怪,今日守夜的士兵少了大半, 似是出于权高者的默许,零星的侍卫摸着腰间佩刀,眺望雨幕模糊的另一端,瞧不清黑夜那端究竟是何光景,心底无尽荒芜。
    在那狭小的浮光方圆中浮动尘埃之际,一身姿挺拔之人背光推开正殿大门,落落步入。
    两排雕花明灯迎路,不染纤尘的木制地板上传来脚步轻叩之声,颇为气定神闲。
    越往深处迈步,好闻的龙涎香气愈发弥漫在其间,待到视线开阔,居中而坐便是还捻笔凝思的我,倚在桌案旁本是假寐的则是辛劳到了极处的晏云,难得安定地睡去,发出轻微的呼吸声。
    而一旁的檀木圈椅上,烟雾袅袅蒸腾了面容,安然坐着一位面生的人,模样不算出挑,却深眉星目,眼眸深处,尽显机锋。
    身着常服的来人见状,步伐不由放缓,轻轻拂袖向不曾抬眼的我倾身而来,温润道。
    “依慕辛苦了,这几夜,怕是几乎未曾合过眼。”
    我这才依依不舍地搁下手中的狼豪,墨渍稍稍滴落在纸卷,洇开一圈,恍若太极逡巡。
    “怎么?心疼我,那要不你来替我出谋划策一下?”
    我略带嗔怪与调侃的语气让洛桑眉眼一弯,无奈地笑开,意欲抬手刮蹭我的鼻梁,却碍于外人在场终究作罢。
    他目及我身侧并不危坐的中年人,一袭深青劲装,眉目间尽是苍色与千帆阅尽的老陈,肃然间,探询道。
    “依慕,这位是……”
    我闻言爽朗一笑,眉目间柔情涨潮,抬袖摊掌。
    “这位便是我的东宫故人,人称大瑾第一谋臣,金海晏,金大人。”
    “陛下谬赞,卑臣不敢领此殊荣,不过是一小小臣子,为陛下谋,为陛下忧,实为臣子分内之事。”
    金海宴垂着眼皮,起身向我深深一敛衽,低缓的声线好似老旧的弓稳稳拉张,稍带嗡鸣。
    洛桑乍然听闻“东宫”二字,微不可察地一愣,却只是瞬息的功夫,收敛住眼底的情绪,得体回应。
    “啊,久仰久仰,缘是金谋士,晚辈失礼。”
    金海宴点到为止地寒暄几句,众人含笑落座,雨声清冽,敲击在大地,扣动着人心。
    金海宴见我坐定,稍稍酝酿,在洛桑目不转瞬的凝视下,声线不乱,微微笑道。
    “陛下,微臣可以开始了吗?”
    我一副闭目养神的姿态,拨动手串的动作倒不减缓,微微叹声。
    “劳烦师父且再等上一分,还有两位旧友还没到。”
    金海宴面色明显的一顿,轻声应下后目色不动声色地转向洛桑,却见洛桑同时投来的问询视线。
    金海晏于是失笑般摇了摇头,耐心恭候两位陛下亲自等着的贵客,而落桑则是端详着眼前深沉不露的千里谋士沉默下去,眼底晦暗起伏,不知是何心思。
    终于,在即将昏沉的氛围不断加深之际,听得连绵雨声中一道戛然的木门吱呀声,湿漉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先声夺人。
    面向后殿的洛桑率先抬眸望去,随着偏门被身后紧随那人轻柔地掩上,月光皎洁地流泻在砖瓦之上,冷寒色调,两人身后浓浓的暗色消散去。
    姗姗来迟的俩人中身形更为优越的那个利落地扯下裹得严严实实的头巾,长长舒了口气,笑吟吟地环视一圈,声若碎玉,散落一地。
    “劳烦各位久等在下了,在下伏休国国主蓝世砚,在此谢罪。”
    洛桑眼眸微亮,望向蓝世砚的目光悠远而亲昵,当年他们形影不离,也算是从年少玩伴到少年战友。
    可蓝世砚触及洛桑炽热而会心的笑意之时,却莫名心虚地避开了视线,转而向面色平淡的金海晏和友好点头的晏云颔首致意。
    他身后之人也随后抬手露出清秀的面容,较之蓝世砚的知世故,稍显青涩道。
    “各位见谅,在下是泽云的亲传弟子,亲弟弟蓝宫寂,也是伏休国的定远将军,这厢有礼。”
    听两人分别道完客套话,我这才缓缓睁开眼睛,见二人风尘仆仆却精神矍铄的模样,只觉疲劳催生的红血丝似乎都消退了不少。
    “泽云来,这边坐。”
    我笑意盎然地招呼蓝世砚近身坐下,又见稍显局促的蓝宫寂眼巴巴地瞅着我,不禁失笑道。
    “这位小兄弟也坐下吧,不用紧张,伏休与瑾国乃是世交,你就当身处伏休即可,不必拘礼。”
    蓝宫寂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对我轻声道。
    “陛下,唤我阿寂就好,泽云平日就这样唤我的。”
    我不置可否地颔首,莞尔道。
    “阿寂,蓝宫寂,这名字很好听。”
    阿寂得了夸奖脸上不由浮现红晕,欢欣道。
    “我也觉得,我长兄泽云给我起的名字,是天底下最好的名字。”
    雨夜造访龙华殿的在座之人本都心思沉重,怀揣心事,笑不太出来。
    可将才天真烂漫的阿寂一番论调显然缓和了紧绷的夜谈氛围,连同金海晏这种不苟言笑的人都被阿寂天然纯粹的性格所感染,面上生出情不自禁的笑意。
    恍惚中,似乎本该沉重的话题,份量因此清减不少。
    收归正题,我轻咳正色,微微道。
    “既然大家都到齐了,我便说一说当务之急。”
    我声线微顿,悄无声息地咽下心口那股滞涩的气息,勉力开口。
    “想必各位也有所耳闻,如今朝势分为两派。那看似名不见经传二皇子冒了头,凭借血缘优势收纳一匹迂腐之臣,一帮老学究以此发难,来势汹汹,向我口诛笔伐,造势之众,近些日子,可见一斑。”
    洛桑听到此处皱眉吸气,目光沉沉如夜海,黑墨般的眼瞳唯残余些许月华,了无生气。
    “不假,虽然依慕先前以急中生智,巧言寻到了一个正当的继位理由,暂且稳住了局势与人心。但是毕竟直面真正流淌着先帝血脉的竞争者来说,这说辞还是苍白了些。”
    见众人纷纷附和,而我徐徐点头,洛桑咽了口唾沫,目光沉毅。
    “胜算如此不分明的情况下,那些墙头草们极有可能在我们稍加失算处于下风时一边倒去。”
    而一旁面不改色的晏云,在咂摸完洛桑的一番紧锣密鼓的分析后,从昏昏沉沉的睡梦中缓和过来,清醒了大半。
    “洛桑说的没错,现在人心动摇得厉害。比起离散地打压那些个浮萍似的逆反之臣,要求治本,还是该想个法子,让依慕能压上那二皇子一头,只有权力的天平偏向我们,我们才有资格继续占据正当性的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