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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皮肤粗糙,饱经风霜的脸孔上眉眼深邃,额方脸阔,胡须浓长,随着他动作沉重的盔甲发出阵阵低沉的响动,有些虎啸龙吟的声势。
    蓝世砚猛然想起来了来人的身份,面色一沉,不悦道。
    “李将军,不千里迢迢,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李泽远眸光一闪,抚了抚已然半百的长须,笑声浑厚而意味深长。
    “殿下关怀你,特派我前来助你,泽云,我等候你多时了,时日无多,快来接令吧。”
    蓝世砚却不进反退,拨马侧避冷笑着问道。
    “殿下这是何意?不是让我回伏休安定人心吗?如今李将军整装待发,还道时日无多,交令于我,泽云不明白。”
    李泽远微微眯眼,谎话张口就来,处变不惊地答话道。
    “自然是陛下思来想去,心生一策,比按兵不动更好的是主动出击,一举挫败瑾国气焰。”
    蓝世砚气极反笑,语气生出寒意与质问。
    “哦?陛下既然想到这一步,为何不直接在瑾国知会我,而是迂回地使你前来,徒费人手呢?我赶回来一路未曾合眼,抄了近道这才很快抵达,所以你不可能在殿下事后改了主意后比我更快到达。除非,你早就受了意在此蹲候我。”
    蓝世砚言语犀利,紧紧盯着看似理直气壮却不免眼神飘忽的李泽远,愈发肯定了心中猜想。
    “更何况如今战火纷飞,李将军这样的大将用于传书是否过于大材小用了?”
    见对方不好糊弄,还语加讽刺,李泽远耐心消磨殆尽,浓眉倒竖,面部肌肉收紧,沉下声道。
    “蓝世砚,是,我是殿下先前就安排过来的人手。”
    他目光锐利地投射过来,意欲探寻着蓝世砚的每一丝微小的神情变换,却一无所获。
    “但是这又如何?只不过是战略提前,你既然是殿下的心腹,就该令行禁止。现在你给我听好了,殿下让我即刻整军出发,不疑有他!”
    李泽远皮笑肉不笑地驱马到了蓝世砚跟前,诡谲道。
    “你不会抗令的吧,泽远?作为殿下的麾下,谁不愿殿下越早将那个女人拽下来越好呢?谁人不日思夜想着恢复殿下大瑾血脉荣光,使我们拜将封侯,登基称帝呢?”
    他阴恻恻地笑着凑近面无表情的蓝世砚,悄声提醒道。
    “只有一种可能,你会拒绝受令,那就是,你其实是那女人的暗哨。”
    蓝世砚心神一晃,抬眸望向李泽远的眼色沉渊深重,没有答话。
    因为他惊觉,瑾国至伏休的开春第二场雪,不知不觉,就落下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臣的伏休,从未降过
    千里之外的瑾国, 隔着雪幕与寒风,子时,龙华殿, 孤坐。
    天幕已然变为一种诡异的冰蓝色,寒风锲而不舍地撞击着窗户, 咚咚如人急剧的心跳。
    雷声与雪色交汇的一刹, 我从一阵噩梦中惊醒过来, 头痛欲裂。
    殿中袅袅燃烟的安神香这些日子从未断过, 我的焦郁也确实缓解不少, 可是近日却有了复发之势,催人憔悴。
    月近中天, 灯烧满堂, 欲燃山火,灼眼不已。
    似乎这里的主人惧怕黑暗, 每隔一丈远就点了一支蜡烛,沿道熊熊,于是将整个龙华殿都照亮如昼。
    正揉着发涨的眼窝, 敲着嗡嗡的额头叹息,一人裹挟着熟悉而说不清的香气走近我,抬手替我遮去亮光,柔声道。
    “再睡会吧,才子时。”
    我本就是浅浅入眠, 如今被噩梦一惊,竟是再无睡意。
    “不必了, 我的睡眠, 你是知道的。”
    洛桑无奈地挨着我坐下,满眼担忧地望向我, 念叨道。
    香气随着他的近身而具体,淡淡的雪松香气缭绕着围住我,我终于稍稍和缓了面色,安定下来,眉目却仍旧愁苦地拧在一起。
    他手脚轻柔地揽过我的腰身,轻声细语道。
    “依慕别怕,我在你身边。”
    我深感疲惫地将头偏枕在他肩膀,稍微松快地长舒一口气,缓缓合上眼睛,鼻息轻轻。
    “我不是怕,只是心里不安。”
    他抬袖款款抚过我郁结的眉心,轻叹道。
    “依慕,你是该不安。”
    我闻言心一紧,直觉让我立刻推开了他,却还是晚了。
    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腹部的疼痛,我臂力难支,顿感无力地倚靠住案牍,厉声道。
    “洛桑,你……!”
    洛桑却肆无忌惮地笑开了,那昳丽清俊的五官在烛火轻晃下显得异常狰狞,我惊恐而难以置信地手脚并用地向后挪动身躯。
    他死死握住殷红的刀,缓步逼近我,笑靥如花道。
    “陛下,君臣一世,送你一程。”
    尖刀呼啸着迎面刺来,与屋外呼号的寒风一样冷酷,我高声呼唤殿外的晏云,却为时已晚。
    殿门随着狂暴的刀光忽然敞开,风雪一并涌入,洛桑眼眸沉寂。
    我大口喘息着,从噩梦之中挣扎着昂起头,一副惊魂甫定的模样。
    冷寒涔涔顺着面颊流下,痛感过于真实,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腹部,还好只是虚惊一场。
    就在我稍微平复之际,听闻后方乍然推门而入的响动,那熟悉一如梦中的雪松气味遥遥传来,逐渐靠近,让我神经都霎时为之钝痛。
    所以当洛桑绕过屏风来到我跟前时,看到的是我戒备而充满敌意的眼神,以及蜷缩成一团的自我防御姿态。
    他一惊心,关切之下,赶忙问道。
    “依慕,怎么了?发烧了吗?”
    他边说边担忧地靠近我,敛起袖子抬手想要探一探我的额头。
    不比梦中的烛火重叠,现实的龙华殿昏暗许多,只有零星几盏点漆花灯坐落在道路两旁,稀稀落落地燃动火光。
    我脑中一闪而过梦中的刺杀画面,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而这细微的动作显然让洛桑心底一凉。
    他掩饰着眼底的落寞,站起身知趣地远离一步,试探着问询。
    “依慕,还好吗?是我,惊扰了你吗?”
    终于,我堪堪从沉沦的噩梦中清醒过来,因后怕而揪住衣裙的双手缓缓松开,向洛桑歉意道。
    “吓着你了吧,洛桑。是我……将才做了一个噩梦。”
    我语义一顿,忽然不知该从何说起,更不知该如何解释我的失态,……是因为他在梦中对我的那般不轨。
    洛桑又怎么可能置我于死地呢?若是那般,他尽可以在当年的穆勒河边对我生死不顾。
    梦终归是梦,一定是我如今身处于不安稳的缘故,胡思乱想以至于梦境紊乱的。
    可是……你亲手带出的大弟子蓝世砚都能叛你,这世间,本就真真假假真真,人都是会变的。
    从前你一无所有,没什么刻贪图觊觎的,可如今你乃是一国之帝王……
    衰弱的神经最深处,传来极具蛊惑性的声线,不断牵动令我恐惧的心思,意图将我拉回那场噩梦。
    或是疑心,噩梦甚至根本还在继续……
    我慌张地低下头,逃避般盯着衣摆上繁复的勾画金边,突然陷入沉寂。
    洛桑心下了然,却不动声色,半晌才轻轻道。
    “我想,是朱大人写给你的那封书信,让你如此心绪不宁的吧。”
    我听了这一句,生出一种奇异的荒谬之感,也不知是该笑上一回吃死了对方,还是笑这一回自己落入了虚无。
    祀州府一局请君入瓮,将毫发无伤的李宁远这尊大佛请回了瑾国,顺带着好声好气地连升几官。
    果真不日,李家重挫,无数道批驳李家的陈年旧事飞上了案牍,而我便也顺水推舟地斩杀了干净。
    只可惜,李泽远远派南蛮讨伐外地大捷归来,只得赦免一死,活罪难逃,于是发配去伏休所处的边界。
    本以为这一仗兵马不动,从上到下,打了漂亮的一仗。
    可紧接着朱大人便隐晦地落笔一封,透露了一个令我收起了笑容的消息,蓝世砚,可能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