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发男人微微躬身凑近她,靠近她的耳朵,灼热的鼻息让桃乐丝的后背窜上一阵奇异的酥麻:
    “我十年前就想告诉你了,桃乐丝,我喜欢你。”
    “还有,不要对谁都摇尾巴。”
    曾咬住桃乐丝的耳朵,惩罚性地想要用力,但是最后又舍不得地舔了舔:“留在我身边。”
    桃乐丝一动不动。
    桃乐丝瞪大眼睛。
    桃乐丝往后退步。
    桃乐丝捂住耳朵。
    桃乐丝拔腿就跑。
    黑发男人站在原地,目送粉发小狗惊慌失措地跑掉,忍不住低低地笑出声,终于能露出獠牙了啊。
    再也不会像上辈子那样,忍耐着、胆怯着,看着她向别的男人跑去,投入其他人的怀抱,然后永远地失去她。
    这一次,别再当胆小鬼。
    *
    曾有过无数次的机会告白,但是他一次也没说,只是无数次告别。
    在桃乐丝信赖地靠在他肩上时,在桃乐丝主动牵住他的手时,在桃乐丝哭泣着凝视他时,在桃乐丝躲闪着逃避时,在螺旋列车上为她擦拭眼泪时,在桃乐丝重返神罗再度冲他微笑时……
    曾一时忍耐,落后一步,于是只能次次不语,步步后退。
    桃乐丝在接近那个刺猬头垃圾了,桃乐丝又在躲起来偷偷哭了,桃乐丝第一次跟着垃圾出任务,桃乐丝的脸上又开始有笑容了,桃乐丝主动去牵别人的手了……
    曾以为自己可以放置,可以忍耐,可事实是,他没有办法不关注桃乐丝。
    他总是随时随地都能想起她,阳光穿过百叶窗在他办公桌上留下条纹痕迹时,夹杂着魔晄气味的晚风吹起他的头发时,出任务路边橱窗美丽的连衣裙时,早餐咖啡热气将桌上鲜花熏得模糊时。
    一切一切琐碎又漫不经心的日常,都让曾心不在焉。
    他也不是走神,他是神魂颠倒,只是自己一直不曾察觉。
    桃乐丝以为曾对她的爱是一潭水洼。
    曾以为他对桃乐丝的爱是一片湖泊。
    直到桃乐丝和刺猬头垃圾离开神罗,曾日复一日喝下的慢性毒药爆发了,他对桃乐丝的爱原来是触不到底的汪洋,将他淹没。
    回来。
    回到我身边。
    我喜欢你。
    我爱你。
    别走。
    别离开我。
    ……
    他曾经深沉缜密的心思,被这些无意义却刻骨的破碎词句占据,曾只能勉强剥开,继续若无其事地生活。
    桃乐丝逃离神罗后,后来的后来,她和令人生厌的刺猬头垃圾结婚了,他们离开了米德嘉。
    在桃乐丝离开神罗的无数日夜后。
    曾已经对自我的懦弱感到麻木,他也不再在深夜痛斥自己的胆怯和狂妄,只是让那个空荡荡的漩涡在身体中旋转。
    他已经发现了,那个讨厌的刺猬头也很胆小,是桃乐丝很勇敢,她总是在不断地信任别人,不断地试图与他人建立亲密的关系,不会像这个世界上大部分人一样,还未开始就思考着关系破裂后的心碎,于是只好止步不前,站在原地观望,还要安慰自己有没有都一样。
    但与他不同的是,刺猬头比他更有勇气,在幸福降临时,会不顾一切地伸手抓住。
    在最后那场大战中,曾又见到了桃乐丝,她还是那样,笑起来眼睛弯弯,好像有束追光从天而降笼罩她。
    她和刺猬头靠在一起,目光中的爱满到溢出。
    曾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终于有勇气承认自己的悔恨,他涣散的目光看着洁白的天空。
    神明,这个世界真的有神明吗?
    如果真的有的话,能不能再来一次,再来一次,绝对不……
    “曾、曾,你还好吗?”焦急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曾动了动手指,是桃乐丝吗……她在我身边。
    曾睁开眼睛,十六岁的桃乐丝正担忧地抱着他,脸颊两侧的粉色长发随着她低头温柔地拂在他脸颊上。
    ……
    *
    我好尴尬,又好害羞。
    从告别那天起,曾一副完全抛弃自己谦谦君子的厚脸皮模样,每天不顾我的东躲西藏,笑眯眯地抓住我进行肉麻的告白。
    而且他因为太过了解我,而总是踩在我逃跑的底线上反复横跳,导致我想跑又不想跑。
    “桃莉。”
    又来了又来了,我都怀疑曾是不是在我身上放了什么追踪器,才导致他总能轻易地逮到我。
    曾站在休息厅的落地窗前,深蓝色的天空将玻璃窗染成深浅的渐变色彩,他手臂上搭着西装外套,白色衬衫的纽扣松松解开两个,整个人透出一种慵懒的矜贵从容来。
    他微微一笑:“听说今晚市中心会搬来一棵巨大的圣诞树,你想去看看吗?”
    我本就很难拒绝曾,更何况曾的这个微笑看上去很温柔,让我想起了第一次看到的雪花。
    于是我顺应本心,也笑起来:“好啊。”
    然后我看到曾快步向我走来,伸出手想要握住我的手,但很快在靠近我之前又克制地收了回去。
    我觉得他有点可爱,原来曾这样的人,也会露出情不自禁的表情和仪态。
    注意到我的目光,曾微微垂目,柔声道:“怎么了?”
    我摇了摇头。
    其实我并不抗拒曾的靠近,准确一点,我有察觉到自己对曾萌发的些许好感。但我有些分不清,这些好感是来源于曾收留了曾经像流浪狗一样的我,还是说我只是无法抵抗温柔的人而已。
    曾的告白让我惊讶,但却不觉得困扰,而他的举动让我确定可恶的曾已经洞察了我的心理。
    可恶,曾经的男妈妈已经变了,母爱已经变质了。
    “桃莉。”
    又来了,他又在用那种声音叫我的名字了,像是在同他最珍贵的宝物低声交谈,好像嘴巴里含了颗糖。
    我的耳朵发热:“干嘛?”
    曾说:“我可以牵着你走吗?”
    我大惊失色:“不行!”
    在我身边的真的是曾吗,会不会被谁穿了,怎么完全擅自变更了他心思深沉、步步为营的人设,开始一股脑的打直球了!
    曾好像能阅读我的想法,他语气带笑:“因为如果一直沉默的话,是不能和桃莉一起走到未来的吧。”
    他虽然用着疑问的句式,但语气却莫名其妙很笃定,好像已经看到过那样的未来。
    我好窘迫:“……我不知道。”
    曾没有继续为难我,不过他那种胸有成竹的表情也让人有点不爽,好像我一定会在他既定的未来行走。
    好在周围热闹的步行街很快吸引了我的注意,除了街道两边都挂上彩灯的商铺,人行步道边也支起了很多摊贩,正在贩卖圣诞老人的红色尖帽子和一些特殊造型的圣诞陶瓷等等节日产品。
    我正左顾右盼看得起劲,手背突然被热热的东西碰了一下,手心很快塞进一杯画有圣诞姜饼人的咖啡。
    曾神态自若地牵住我的手,他暖和的手心贴着我冰冷的手,长长的睫羽延伸至他带笑的眼尾,在暖色的灯光下动人极了。
    “人太多了,暂时让我牵着好吗?到圣诞树那里就放开。”
    说完他走在前面,温暖的大手牢牢握紧我,带领我穿过人潮,通往前方。
    虽然只有短短的一两百米,但拥挤的人群让我们足足走了一刻钟,到圣诞树下时,我已经热得把头顶的毛线帽摘了下来。
    说起来我和曾这么牵着还挺喜感的,他不怕冷地穿着昂贵漂亮的西装,我裹成熊戴着毛线帽和围巾,这样的反差让路人频频侧目。
    “桃莉,你想要那个吗?”
    我顺着曾的视线看过去,是会亮灯的充气氢气球,几十个五颜六色的桃心挤在一起,悬浮在人群中,像是一簇鲜艳的绣球花。
    卖气球的人周围围了一圈叫嚷的小孩子,正在嬉笑着购买气球。
    我挠了挠脸颊:“不要了,那是小孩子才买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