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李寻鹤问：“你真要这么做吗？”
“是。”龚甜回应道，“是我亲手把你抽出来的，现在，就让我亲手让你消失。”
已经不需要再去猜她做了什么了。
李寻鹤抬起右手，看着自己的右手掌心，以为自己可以抓住自己的命运，现在一根手指头上冒出黑色的气泡，腐烂的颜色，仿佛很快就要长出海藻，淤泥，以及细小的鱼类。
“……我就知道，我的结局跟其他人不会有什么不同。”他笑起来，笑声越来越绝望，绝望中透出一股狠厉，车子终于抵达宿舍门口，还没停稳，他就已经一把推开车门，朝楼上冲去。
看门阿姨试图阻止他，可没成功。
“滚开！”他回头看了一眼还要追过来的看门阿姨。
看门阿姨被他的眼神吓住了，站在原地，开始打学校保安电话。
“我的结局跟其他人不会有什么不同。”李寻鹤三步两步上楼，心道，“你很快就会忘了我，有新对象，说不定还会觉得我不如他，不如他温柔，不如他体贴，不如他爱你。”
你想得美。
泛出黑色泡泡的手背放在宿舍门上，李寻鹤一把将门推开。
“……本来想跟你说，跟我一起死吧。”他反手锁上房门，然后徐徐走到窗前，看着躺在椅子里的那个女孩子，渐渐露出苦笑，“根本用不着我动手，你就快死了。”
坐在椅子上的龚甜，俨然是他记忆中的模样。
滴答——
一滴水珠沿着头发落下来，打在地上，响起碎掉的声音。
龚甜仰头靠在椅背上，紧闭双眼脸色苍白，嘴唇冻得发青，从头发丝到脚趾头，身上每一寸地方都在往外头溢着水，看起来像是刚刚从海中捞出来一样。
……但更像是，还淹没在海水中一样。
滴答——
一滴红色的水珠从她的后脑勺落下来，打在地上，融化在她后脑勺下的那一滩小水洼中。
滴答滴答滴答——
地上的小水洼，渐渐被染红。
李寻鹤走到她身旁，然后弯下腰，从地上捡起那台自她指尖滑落的手机，打开一看，不出所料，《扭蛋男友》已经没有了。
“……甜甜。”李寻鹤丢掉手机，伸手抚摸龚甜的脸颊。
龚甜的眼睫毛抖了抖，慢慢睁开眼。
“是不是很失望？生命最后一刻，看见的人是我。”李寻鹤温柔笑着，手指缓缓下落，落在她的脖子上，然后一点一点的，收拢手指。
“啊……”龚甜的表情虚弱而痛苦，努力动了动，却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更没有办法阻止他接下来要做的事。
“记住我吧。”李寻鹤也比她好不到哪里去，他整个人都在化作黑色泡沫，这个过程十分恐怖，远比之前的扭蛋男友被回收时的样子要恐怖得多，浑浊的，黑色的泡沫覆盖了他整张脸，覆盖了他的躯体四肢，他整个人都开始扭曲，只剩声音还没变形，他一边扼紧龚甜的脖子，一边温柔道，“记住我给予你的痛苦，以及刻骨铭心。”
龚甜看着他，呼吸越来越微弱，眼皮子缓缓合上。
但就在这一刻。
在她失去呼吸前的最后一刻。
一只白色的泡沫，如同忍耐百年的花，骤然之间，在李寻鹤黑色的手指上盛开。
李寻鹤盯着自己手指上的那只白色泡沫，微小的，看起来病恹恹的，仿佛被风一吹就要消失不见，却用一种难以形容的坚韧，掰动了他行凶的手指。
一根，又一根。
“……是你啊。”李寻鹤笑了起来，“你又来阻止我，你以为这一次……咳咳！”
他突然呛出一口白色泡沫。
明明是纯白色的，看起来柔软脆弱，如昙花般的泡沫，可吃在他嘴里，却像是毒药一样，他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咳嗽声把龚甜给唤醒了。
“呼……呼……”她太虚弱了，虚弱到动弹不得，顶多只能艰难地撑开眼皮子，看着身旁的李寻鹤。
视线模糊，眼中是一片黑色泡沫组成的人形。
后来，一个一个白色泡沫出现了。
在手指的位置，在心脏的位置，在……
“呼……呼……”微微喘着气，“他”颤抖着松开手指，从地上捡起她的手机，拨了个120出去，“这里有病人需要急救，地址是……”
“……你是谁？”龚甜极微弱地问。
“他”声音一顿，慢慢垂下头。
视线里，一双白色的眼睛看着她。
“再坚持一下。”他的目光落下来，如吹过整片雪地的春风，如划亮整个夜空的流星，如忍耐了四季的花，为她开放，然后窸窸窣窣从枝头落下来，覆她一身，为她取暖，“会有人跟你一起，走向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