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古今名联谈趣 > 第11页
    闲话表过,再说第三个以督抚身分在黄鹤楼题联的人。他是在光绪廿七年(一九零一)做湖北巡抚的满州人端方。联云:
    我辈复登临,昔人已乘黄鹤去;
    大江流日夜,此心常与白鸥盟。
    集唐人诗句成联,颇有韵味,他做巡抚时,张之洞任湖广总督,张是唯我独尊的,他颇受抑制,后来张调职两江,他兼署总督,方始吐气扬眉。有人说上联即暗指此事。
    张之洞做了十多年湖广总督(自一八八九~一九零一),在任时擅权专断,许多人不满意他。但在他卸任后,端方以巡抚兼署总督,鄂人更加不满。因端方是个好“刮龙”的假名士,且又宠任“丫姑爷”张彪虐民也(张之妻是端之婢)。
    端方后来做两江总督时,曾有人作了一副嵌名联讽他。联云:
    卖差,卖缺,卖厘金,端人不若是也!
    买书,买画,买古董,方子何其多耶?
    “厘金”是清代一种税制,水陆要隘,设立关卡以抽行商货物之税,大抵照物值抽若干厘,故日“厘金”。端方是个擅刮龙的假名士,是有联为证的。(黄鹤楼名联之三)
    四十七、崔颢题诗 青莲搁笔
    在黄鹤楼题联的清代大官还有一个宋荦,联云:
    何时黄鹤重来,且自把金樽,看洲渚千年芳草;
    今日白云尚在,问谁吹玉笛,落江城五月梅花。
    此联用李白的“黄鹤楼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的诗意,写得甚为潇洒。
    宋荦字牧仲(一六三四~一七一三),他的父亲宋权是明天启五年进士,官顺天巡抚,后来降清,官至国史院大学士。清廷以其“诛杀自成党有功”,在他死后追赠少保兼太子太保,谥文康。宋荦因属功臣之后,因此在他十四岁那年(顺治四年),就得“应诏以大臣子列侍卫”。宋荦工诗词古文,他的画也很出名,水墨兰竹,尤其超妙。
    书法家何绍基(一七九九~一八七三,道光进士)联云:
    我从千里而来,看江上梅花,已开到红羊劫后;
    谁云一去不遮,听楼中玉笛,又吹起黄鹤高飞。
    何绍基题此联时是在太平天国覆亡之后,“官方”称太平天国起义为“洪杨之乱”,他站在清廷立场,故而亦称为“劫”(古人以“丙午、丁未”为“红羊劫”,其年必有乱事,红羊,洪杨谐音)。
    但撇开政治观点不谈,这副对联还算是写得不错的。崔颢题《黄鹤楼》诗有“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之句,何联反其意而用之。“听楼中玉笛,又吹起黄鹤高飞”云云,也有一个颇为有趣的神话。神话传说,古代有个姓辛的人,在黄鹄矶头设肆卖酒,有个道士常来饮酒,辛不要酒资,道士要离开这个地方了,临行时用橘皮在壁上画一黄鹤,说道:“酒客至拍手,鹤即下飞舞。”辛因此至富。一年后道士重来,取笛鸣奏,黄鹤下壁,道士遂跨鹤上天。辛即建此楼。黄鹤楼是三国吴黄武年间建的,这个神话当然属于荒唐。但神话也是文学的一种形式,不必那么认真去驳斥它的。何绍基联中的“听楼中玉笛,又吹起黄鹤高飞”,就是根据这个神话。
    用崔颢题诗的本事入联的还有一位清代明士李联芳(同治进士,官至典礼院学士)。联云:
    数千年胜迹,旷世传来,看凤凰孤岫,鹦鹉芳洲,黄鹄渔矾,晴川杰阁,好个春花秋月,只落得剩水残山,极目古今愁,是何时崔颢题诗,青莲搁笔?
    一万里长江,几人淘尽,望汉口斜阳,洞庭远涨,潇湘夜雨,云梦朝霞,许多酒兴诗情,仅留下荒烟晚照,放怀天地窄,都付与笛声缥缈,鹤影蹁跹。
    “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州。”为崔颢《黄鹤楼》诗中的句子。据说李白登黄鹤楼见壁上有崔颢的题诗,因而不敢复题。联中“崔颢题诗,青莲搁笔。”即指此事。(黄鹤楼名联之四)
    四十八、以笔喻楼具巧思
    在黄鹤楼许多楹联中,我最欣赏陈兆庆写的一联:
    一枝笔挺起江汉间,到最上头放开肚皮,直吞得八百里洞庭,九十里云梦;
    千年事幻在沧桑里,是真才人自有眼界,哪管它去早了黄鹤,来迟了青莲。
    “一枝笔”是以笔喻楼,而黄鹤楼又恰好是和著名的文人崔颢、李白有过文字因缘的,以笔喻楼,颇有双关之妙。此联文气狂放,构想亦甚新奇。
    陈兆庆是云南通海县人,光绪三年进士。
    口气类似此联的,还有新化(在湖南省)文人周延俊所题的一联:
    瓢饮长江,一吞六七千里;
    笛横大别,三弄十二万年。
    “大别”是指在豫、鄂、皖三省边境的大别山,西接桐柏山,东延为霍山,是长江、淮河的分水岭。神话传说,有古仙人在此山吹笛,吹了三个乐曲(乐曲曰“弄”),人间己过十二万年。
    不过,此联的口气虽然亦甚狂放,我认为是比不上陈兆庆那一联的。因为“陈联”说的都是和黄鹤楼有关的景物和典故,此联只故作大言而已。(黄鹤楼名联之五)
    四十九、黄鹤楼上发牢骚
    李鸿章做湖广总督,不满一年,就调任直隶总督,接任湖广总督的是他的哥哥李瀚章。当时传为“官场佳话”。
    李瀚章是拔贡知县出身,他有个“同年”(即同一年获得拔贡的。旧例,同省别县之拔贡,亦可称同年。)名叫舒子超,见同年显贵,特地跑到武昌求见,哪知李瀚章竟然拒见,他满肚牢骚,遂在黄鹤楼题了一联:
    同榜贵人多,任他稳坐青牛,也向尘中谈道德;
    相交知己少,笑我重游黄鹤,枉抛家累学神仙。
    骑青牛出函谷是老子的故事,老子姓李,“稳坐青牛”云云,切李瀚章之姓。老子著有《道德经》(近说云是《德道经》),上联的“任他稳坐青牛,也向尘中谈道德。”是用老子的典故作反语嘲讽李瀚章的,意即:即便你坐稳了湖广总督宝座,但你也配在世间谈“道德”么?至于下联则纯属自己发牢骚了。
    还有两副黄鹤楼楹联值得介绍,一是薛湘林撰的:
    一楼萃三楚精神,云鹤俱空横笛在;
    二水汇百川支派,古今无尽大江流。
    另一是佚名联:
    太白无诗,独留千古恨;
    长安不见,更上一层楼。
    (黄鹤楼名联之六)
    五十、独持偏见 一意孤行
    远在毛里求斯的刘长江先生来函问及名画家徐悲鸿所写的一副对联:“独持偏见;一意孤行。”“撰自何年?有无掌故?”这副对联是徐悲鸿的集成语联。不过他把成语“独持己见”改了一个字,以“偏”代“己”字,更加表现了他那“爱憎强烈”的性格。这副对联,根据他的第二任夫人蒋碧微的记述,是经常悬挂在他的画室中的。还有个横额题他的斋名:“应毋庸议”。写此联的具体年月已不可考,大约是三十年代中期。
    当时徐悲鸿正经历着一场非常复杂的“家变”,他和蒋碧微本来是一个舍弃乡下妻子,一个舍弃未婚夫而私奔日本的。但在结婚二十年后终于因为各有感情的困扰而告仳离。
    六十年代初,蒋碧微在台湾《皇冠杂志社》出版了《蒋碧微女士回忆录》,第一部《我与徐悲鸿》,第二部《我与张道藩》,详细叙述与徐悲鸿的情变经过。在前言中写出两个主因,一、“卅一岁,丈夫爱上了他的女学生,轰动一时的师生恋爱,传遍遐迩。”二、“卅九岁,无可奈何的陷入情网,和张道藩开始了缠绵半生的苦海之恋……”张道藩在抗战期间曾任教育部次长,后来在台湾官至“立法院长”。蒋碧微回忆录第一部的最后一篇就是谈徐悲鸿这副对联的。
    五十一、补谈徐悲鸿的名联
    前文发表后,画家李流丹把徐悲鸿夫人廖静文写的《徐悲鸿的一生》借给我,书中有关于这副对联的说明,是我以前未知道的,现在补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