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先,李无恙还是有意识的,只是有些模糊,他还能依稀听到周围很吵,甚至能感觉到药王谷大师兄的针在他身上游走,钻心的痛让他中途曾有过短暂清醒,但很快又因为捱不住彻底晕了。
    这一晕倒是意外地睡了个踏实觉,甚至还做了个梦,梦见了很多小时候的事,从第一次见到苏砚开始……或者该说,他对儿时的具体印象就是从认识苏砚开始的……
    那是他七岁生辰的时候,她和她爹娘一块进宫赴宴。
    母妃半开玩笑地问他:“这个妹妹漂亮吗?”
    “嗯,漂亮。”他照实回答。
    确实漂亮,白白净净的,就像先前父皇送给他的那尊西域使者进贡的瓷娃娃。
    大家似乎都很满意他的回答,溢出了阵阵笑声,尤其是母妃,轻揉着他的头,问:“那等妹妹长大以后给你做新娘子好不好?”
    “好。”他乖巧点头。
    其实,他根本就没有拒绝的权利。
    宁王叔叔说过,他的未来是无法自己做主的,只需要遵从父皇和母妃的安排便是了,婚姻大事更是如此。
    他认为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母妃为他选的人无论家世、样貌、人品都不会差,至于感情……慢慢培养便是了……
    显然母妃也是这么想的,隔天一早,他竟然在百孙院见到了苏砚。
    她怯生生地躲在她父亲身后,而苏大人正紧紧握着师傅的手,“我这女儿生性顽劣得很,先前府里也给她请过几个师傅,可惜没有一个能镇得住她的,听闻百孙院教学严谨,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这才只能求陛下破例让百孙院收了她,往后恐怕得辛苦大人了,若是她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要打要罚全凭大人做主,苏某绝不插手!”
    说这话的时候,苏大人全然没了朝堂上位极人臣的架势,像是恨不得给师傅跪下,情真意切得很。
    可是在李无恙看来,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百孙院是什么地方?众皇子和那些官宦子弟们年幼时读书习字的地方。渝朝虽然没有重男轻女的风气,也没有“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迂腐观念;但也从未有过把女子送来百孙院的先例,大多都是请师傅去府上教导。
    他父皇之所以肯破例,无非就是想让他和苏砚能有更多相处的机会。
    反正李无恙没有在她身上看到丝毫的顽劣,有的只是胆小怯弱,他觉得苏大人多半也只是在找借口。
    再后来,他被打脸了……
    苏大人还是太含蓄了,他这闺女何止是顽劣?简直是恶劣!
    苏砚是个极具感染力的人,才几天的功夫就已经跟大伙打成一片,就连李无恙始终想要亲近又不敢亲近的三哥都没能幸免。
    她带着他们逃学、掏鸟窝、玩蹴鞠、打群架……每回师傅想要罚她的时候,又总有人心甘情愿地站出来替她受过,而她却总是像刚来百孙院时那样,怯生生地躲在一旁,看起来楚楚可怜、满脸无辜,纵然是心肠再狠的人,见了她那副模样都会心软。
    还有,她嘴甜,不管是谁都能被她哄得心花怒放,那些师傅们虽然恼她却也都很喜欢她。
    他们总是笑嘻嘻地说——“这丫头长大怕得把天掀了。”
    明明是大逆不道的事,他们的语气里却满是宠溺。
    而苏砚也就仗着这些宠爱越来越变本加厉,可以说只有她想不到的,没有她做不到的。
    最严重的时候,课堂里甚至就只有李无恙一个人……
    和其他那些从小一起在宫里长大的皇子们不同,李无恙自小就被送去了宁王府,独来独往惯了,虽说大家也并未刻意排挤他,但都不怎么搭理他。
    唯独只有苏砚,他们每次出去玩的时候她都会试着想要叫上他一起,无论他拒绝过多少次,她始终没有放弃,直到那一天,郑湘的生辰,郑左相请了个很有名的皮影戏班去府上,郑湘他哥便想叫上大家一块去玩。
    李无恙觉得,他想叫的其实只有苏砚,其他人不过是幌子。
    可是苏砚偏偏还很不解风情地跑来问他要不要一块去,他本打算一如既往的拒绝,话都已经到嘴边了,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别浪费精力了,人家七皇子将来是要入主东宫的,哪有功夫跟我们瞎闹。”郑锐讪讪地哼道。
    “话不是这么说的……”苏砚一本正经地看着他,“我爹说我将来也是要去东宫的,可我还是有很多功夫跟你们瞎闹呀。”
    “……”郑锐神情都扭曲了。
    “噗……”李无恙忍不住笑出了声,鬼使神差地改变了主意,“说的也是,那我就陪你们瞎闹一回好了。”
    郑锐那副有气没处撒的模样,李无恙日后每每回想起来都觉得畅快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