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这个念头还没说出口，只听靠在船头的沈意如认真道：“右边。”
荣意先回过头，烈火重生般的蛇尾巴往右边一扫，再次把那一截细长的青蛇尾巴卷了起来。
有了先例。
红尾巴卷得很是紧。
青蟒蛇的尾巴上硬是出现道道勒紧了的红痕。
青蟒蛇的蛇尾拧掐出的道道红痕，硬是发了青发了黑。他痛骂道：“指哪儿打哪儿，娲娲蛇，你真是舔狗啊！”
“指哪儿打哪儿”的荣意先没说话，他尾巴动得更加利索。
青蛇的尾巴似在下一刻就要被拧断了。
荣意先盯着自己的尾巴，突然瞳孔一缩。
黄狗仙人原本还在看热闹的，见青蟒蛇脸色越来越难看，起身挡在两蛇之间。
青蛇气喘吁吁道：“你倒是讲义气。但是下回，能不能早点上来搭把手。”
荣意先冷笑：“搭把手，搭的不一定是你这只手吧。”
荣意先一冷脸，原本狂傲妖冶的脸上突生不好惹的气，他的蛇尾巴一紧，青蛇尾巴将要发黑。
荣意先：“以你二人的关系，我收拾了你，你二世便亡，更无三世之说。”
荣意先偏头，看向黄狗仙人，道：“黄狗，你坐收渔翁之利，为何来，坐着看，便能心想事成，早日登仙。”
黄狗看了看青蛇，似在细想：“……渔翁之利。”
青蛇怕黄狗在荣意先三言两语的挑拨下，真就不帮忙了，他朝黄狗嚷道：“老狗，你别'临阵脱逃'，不然我看不起你。”
船头，沈意如的脸色越发难看，此时日光将歇，晚霞刚出，他的骨头渗出透心凉的痛感，同时，竹叶子也悄悄干扁下去。
原本竹叶子还能乱晃，竹叶子一晃一指，提醒永绥红蛇那只青蛇的动向，永绥红蛇一经竹子叶一指，便指哪儿打哪儿。
可是眼下，竹叶晃不动了。
青蛇突然就笑了。
“娲娲蛇，我就说你怎么神力大涨，原来如此。”
荣意先抬眸看他，眼神犀利。
青蛇仿佛洞察出一切，为自己方才弱人下风的惨烈得了个磊落说辞，他续道：“原来如此，我就说你怎么神力突飞猛进，从前你可不是我的对手。”
真是笑话。
荣意先：“你从前便没赢过。不管是手上功夫还是嘴上功夫。”
青蛇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察觉到尾巴上又是一紧，他像是被逼着要把余下的话说出来。他原本也没想要藏着掖着，正好，借着机会，好好嘲讽一下这条红色招摇的蛇。
青蟒蛇嘴角一勾，道：“‘指哪儿打哪儿’是因为你赢了，他输了。”青蛇突然转头，看向船头一脸虚弱的沈意如，他摘了一片面前的竹叶，嚼了嚼，道：“没有灵力，他输了。”
青蛇重新看向荣意先，他道：“他输了，他要魂飞魄散，所以你愧疚你这才待他好一些。”突然，他看向黄狗，哼道：“烂好心，反正我是不会这样的。”
黄狗：“你又不会赢。”
青蛇笃定道：“我一定会赢，就先让你一局。”
“你我定然是有三世的，余下两世我定能大获全胜，我也定能扶摇直上重归神位。至于你这狗碎，注定要摔得碎碎的。”青蟒蛇嘴角一勾。
荣意先没有往后看去，他没有去看沈意如，他的视线略有模糊，他的眼前一片迷茫，他，赢了。
真的是这个情况。
他设想过，但是真的不敢往这个方面去想。
他，荣意先，他，这条永绥红蛇赢了。
三世纠葛，要结束了。
他亲口听见这话，不是从沈意如的嘴里说出来的，反而是从一条他顶讨厌的蛇嘴里说出来的。
从前那些恶心他的冷言与此刻的心凉想比，微不足道，一遍遍的恶言冷语席来，把他打入地狱。
他的心震得很难受。
沈意如面色苍白，他微微站起身来，荣意先背对着他，所以他看不清荣意先面上的表情，他只是知道，荣意先的肩膀抖得很厉害，尾巴也是。
红色的尾巴抖得很厉害，就像是火山之巅的烟雾，被恶气一吹拂，一时间便虚无缥缈起来了。
荣意先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沈意如是什么时候发现他的秘密，又是什么时候将他的秘密完成的。
沈意如背着他，都干了什么。
他不敢想。
他不敢深想。
眼前的青蛇见荣意先这模样，虽然不懂荣意先为何如此，但是荣意先不高兴不乐意，他就非常乐意。
青蛇喋喋不休道：“我现在倒是觉得你才是坐收渔翁之利的那个。”
沈意如凝眸，刚才被青蛇摘下吞入腹中的竹叶子在青蛇腹部翻腾，青蛇靠着传的一侧，尾巴一缩，朝着水面作呕。
荣意先蛇尾一甩，靠在一侧缩成一团的青蛇尾巴又被抽开了。
青蛇：“你……”
比青蛇的骂声先来的是老黄狗的出面。
黄狗仙人：“这是我的对手。”
荣意先冷笑道：“我这是在帮你，让你坐收渔翁之利。”
“坐收渔翁之力？多没劲啊。”黄狗仙人摇头，“我不希望如此，这样就不好玩了，不都有三世吗，我还想再玩玩。”
青蛇拍了一下身前的狗脑袋，气道：“玩玩？你会输的，输惨了。”
黄狗淡定一笑，面上写着一种“我就不怕输”的意思，他轻狂道：“我信我能赢。”
狗带走了青蛇。
狗和青蛇，尚还是二世，他们还有共同竞争的未来。
狗和青蛇没有渡过千年，也没有三世紧迫，他们也没有迎来十重神使的催促，他们能慢慢来。
但是红蛇和竹子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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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明白
荣意先转过身来，夜色袭来得快，一向明艳的脸蒙上了一层阴翳：“他不想要坐收渔翁之利，我也不需你给的利。”
沈意如：“我不给你利，便是你给我利。”
沈意如：“权衡利弊之下，还是我给你利最好。”
荣意先的眼眶渐渐被眼泪渐湿了，暗夜之下，看不真切，但沈意如被盛在泪水中央，像是误入菡萏池里的那一叶扁舟，扁舟难敌汪洋，眼泪顺着汪洋浸湿。
荣意先眸色微变，喉结动了动：“你是好样的。遇事飒飒作响，事毕转瞬如常。吉劭青竹，你真伟大。”
沈意如一笑：“永绥红蛇，你同我一般，你没有资格说我的。”他笑容淡淡，道：“那日，你引我去看那镂空的屋子，我想，若我变了那地的风水，怕是如今便是你引利与我。”
沈意如说着，走近荣意先。他的竹叶子上投了一段画面，是当日在菡萏院里，荣意先引他上屋顶看镂空屋的那景，他那时没辨风水。
那时他也辨不得风水了，此时亦然如此，他此时只是个普通的竹子精，靠着那丁点的灵怪之力苟延残喘。
半天，粘人的红蛇尾巴还是没缠上来。沈意如的心上空落落的，但是没有在面上表露出来。
荣意先盯着沈意如面上淡淡的笑，仿佛只要一触手上去，眼前的人就会化掉。
荣意先的尾巴在地上缠成一圈，但是半天还是没敢缠上去，他怕……自己已经得了利害了人，他怕自己的蛇尾巴也会逼得竹身喘不过气来。
两人离得很近，但是未来的岁月很少会有那么近的时候，会在很近的某日，阴阳天晓一隔，便会把他们推得很远很远。
荣意先凝眸，声音发哑，他道：“我已经赢了。青蛇说的。”
沈意如点头，轻轻道：“嗯。”
他说话的声音极轻极轻，似是怕说重了，就会刺激到荣意先。
青蛇这个变故来得突然，要是先前青蛇没来，应该是他自己亲口告诉荣意先的。
但他又想，要是自己亲口告知，一定会是避重就轻地讲，说得缓一些，没那么伤人一些，他那么了解荣意先，那么懂荣意先，自然能做到尽量不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