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争渡 > 第147页
    老板出了一个高得离谱的价格,小孩傻乎乎地就要给钱,被盛西铭拦下了。
    最后,小孩拿着戒指,一脸惊奇地说道:“想不到医生也会砍价。”
    盛西铭回怼:“是你太蠢。”
    小孩说不过他,只能冷哼哼。又十分高兴地欣赏着自己选的戒指。
    盛西铭在多伦多呆了三天才回国,最后一天,小孩逃课来送他去机场,机场有很多人,也有很多情侣,在拥抱吻别,或是家人,他和小孩就显得有些奇怪。
    小孩突然塞了一个包装过的盒子给他,并且强硬地嘱咐道:“你现在不准打开,等上飞机了,不,等到国内了再打开。”
    像是一个礼物。
    盛西铭问:“是什么?”
    小孩脸红,说:“干嘛要告诉你,说出来就没意思了,不告诉你。”
    “能带上飞机的吧?”
    盛西铭装作怀疑地晃了晃,小孩气得要打他。
    两个人闹了一阵才安静下来。
    盛西铭看着他有些沮丧的神色,说道:“按时吃药,不舒服了及时去医院。”
    三句话不离他的病。
    小孩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难过,总之就是吸着鼻子,很别扭地说知道了。
    盛西铭上了飞机,等飞机起飞后,才拿出了小孩的礼物,他看着这个盒子许久,还是没打开。
    这一放,就一直被他放在了抽屉里,直到小孩身体情况恶化,从国外回来。
    癌细胞的第二次扩散转移。
    已经不是切除器官可以消灭的了。只能通过不断地化疗,打针,吃药。
    这时候,情况要比想象得恶劣得多。
    盛西铭这也才看到了小孩的长辈,但似乎又不是亲人,只是一个照顾他的老人,那老人看上去对小孩很用心,对着医生说着小孩的倔强,明明国外有同样的治疗条件,却一定要回国内来。说什么死也要死在这里而不是多伦多。
    盛西铭看着手里的化验单,最终什么也没说。
    他重新成为了小孩的主治医生,和科里的同事开会,讨论治疗方案,但是癌症在国内的发展已经是经历了一个成熟并且停滞的过程,有些事,他们仅仅只能维持现状而已,而真的到了并入膏盲的状态,维持现状都是一种奢求。
    所有注射的药物和营养,都会被人体排斥,抗i议,受苦的是病人自己。
    而这样做,换来的并不是康复,而是最后时光的蹉跎和痛苦。
    小孩日复一日地衰弱下去,像一朵逐渐枯萎的狗尾巴草。
    盛西铭每天都会去查房,一天甚至会去上好几次,就是为了确认小孩是不是还在。
    他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随着不可抗力在崩塌。不是惊天动地的那种,是像蚂蚁腐蚀着木头那种,一点一点,要经年累月之后才能看出,里面到底被蛀空了多少。
    小孩说,盛医生,我还可以活多久?
    他问这个问题,像是在问中秋节还有多久。
    小孩又问,盛医生,我今年还能和你一起看烟花吗?
    盛西铭可以回答,但是他不忍心了。
    他作为医生,应该要告诉病人实情,可是这一刻,他撒谎了。
    “可以。”
    小孩楞了一下,笑起来。
    “盛医生,我想吃糖。”
    盛西铭以为是因为点滴的关系,从白大褂里,拿出哄小孩子的水果糖。
    小孩一只手拆不开,盛西铭剥开了,才递给他。
    这个动作,就像他第一次见到的那样,只不过现在对方换成了自己。
    他也成为了被盛医生温柔对待的小病人。
    “那个盒子,你打开过吗?”
    盛西铭才想起了那个被自己遗忘在抽屉里的盒子。
    小病人脸上露出一丝了然,又有些轻松。好像是虚惊一场的那种神情。
    “那——可以还给我吗?”
    小病人脸上带着笑,眼里却仿佛要哭了一样。
    第149章 番外五 我的一个病人朋友(盛西铭)
    没过半个月,小孩就进了重症监护室,又没过半个月,小孩从重症离开了,去了另外一个地方。
    到现在为止,盛西铭也无法完整地表述出那个字眼,这个字,在一个鲜活而年轻的生命面前显得太残忍。
    他没有等到新年,连中秋也没有。
    在应该团圆的日子里,小孩还是一个人。
    他的丧礼有人操办,排场还不小,琐事都办得井井有条,甚至比起小孩生前一个人,显得十分热闹,来往的人,丧乐声声。
    盛西铭看着在棺木里沉睡的小孩,只觉得入殓师的手法太粗暴,腮红太红,脂粉太白,活生生把一个漂亮的小少年画成了小僵尸。
    要是小孩还会睁开眼,一定会气得跳起来,指着别人的鼻子破口大骂。
    但是他安安静静,棺木上都是百合花。芬芳扑鼻,又带着一股死气弥漫的腐烂味道。
    盛西铭还记得,当他把装了礼物的盒子还给小孩时,小孩问他:“盛医生,你不好奇里面是什么吗?”
    他说:“我猜得到。”
    小孩眸子里有星星点点的光。
    “你猜到了什么?”
    他想说是那个你在唐人街买的泰银戒指。但是终究只是默不作声。
    小孩有些失望,但又像是预料得到。
    后来,小孩一边吐血一边被送进icu,抢救过来后,他插着管子和呼吸机,在病床上冷汗淋漓,脸颊瘦得凹陷,像是随时都会凋谢。
    盛西铭一直看着他,一天一夜都没合眼。直到呼吸管可以撤掉,小孩突然拉住了他的手,说:“盛医生,我真的看不到烟花了。”
    他的眼里是漆黑的绝望和茫然。
    “但是我想提前许一个新年愿望,你可以满足我吗?”
    盛西铭感受到手腕上冰冷的触感,点头。
    “我想你来,参加我的丧礼。”
    小孩努力挤出一个可爱的微笑,盛西铭却一点都笑不出来。
    这是他觉得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是小孩的手,眼睛,还有那抹稍纵即逝的神采,将他拖入了死亡的威慑里。
    在无数的百合花里,盛西铭放上了一束黄色月季。
    小孩好像很喜欢月季,从他一开始,去偷摘医院外面的花,到后来被他谴责。
    那个管家模样的老人,西装革履的过来和盛西铭问候,感谢他在小孩的最后一段时光里,这么竭尽全力地救治和照顾,老人说得双眼湿润,有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戚。
    大抵是长久的压抑得不到宣泄口,而盛西铭的冷静和仁和给了老人想要倾诉的想法。
    他们离开吊唁的大厅,来到了后堂,后堂摆放着很多花圈和挽联,还有黄色的纸钱和白色的丧服。
    亲人要披麻戴孝送行。而看丧服的数量,小孩的亲人还不在少数。
    盛西铭心里升起一股淡淡的嘲讽。
    老人说,小孩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比自己的亲孙子还要亲,小孩的父亲很有钱,也很有声望,但小孩却是他的父亲在外面拈花惹草生下来的,带回家里也不受待见,从小就一个人住,小孩的身体不好,一直在生病,这些年也都是因为有钱,才可以各种名贵的药和补品吊着,但小孩还是命苦,居然得了这种病,这种病,本来是家里的父母兄弟姐妹可以试着救命的,但是没有人愿意来配型,就算试一下都不肯。
    老人说,小孩本来都快放弃了,是他让小孩有了活下去的动力。
    老人擦擦眼泪,动容地说道,走了也好,省得在世上吃苦,让人笑话又不受待见。
    盛西铭离开了丧礼现场,回到车上,从口袋里拿出了被小孩扔在垃圾桶里的盒子。
    他打开了盒子,里面果然是那个泰银的戒指。仿佛透过戒指,还能看见小孩脸上肆意的笑容,笑声动听。
    那个时候的小孩多好,看上去健康又开朗。
    他会自以为别人没发现地偷偷盯着喜欢人的脸,在对方转过来时又若无其事地转开,会问他这个戒指好不好看,会好奇地问“盛医生,你女朋友是什么样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