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现在该怎么办啊?!”派蒙哪怕明白了,可对现在应该做的事情还是不大清楚。说话间,又一次幻境开始了,先是乌泱泱的魔物,争先恐后得冲过来。
    (我有办法了。)
    荧这么说着,从假山的残骸后冲出去,混在魔物潮里,慢慢靠近白浮阙。
    这一次,白浮阙单手握着巨剑,迟迟没有动作。
    重复了不知道多少次的杀戮,让她开始不断得怀疑自己,怀疑眼前的一切,假如,眼前的并不是魔物,而是袍泽,该怎么办?
    她的思绪完全沉浸在了无边的惊恐里,甚至不能分神想想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甚至,完全没注意到自己浑身的伤口。
    倘若是真正的袍泽,又怎么会对自己刀兵相向?
    荧冲进魔物里,跟在牛头丘丘人的后面,朝着白浮阙靠近。看着她略狼狈得躲开巨斧,甚至在地上翻滚了几圈,看着破碎的面具出神。
    荧知道,在白浮阙眼里,这些并不是魔物的掉落物,而是……千岩军的物品。
    眼前,丘丘人已经举起了自己的巨斧,将要劈下,荧连忙冲到了丘丘人的位置上。
    果然,没有任何阻碍,当自己站在魔物位置上的时候,自己就会替代它,成为白浮阙眼中的魔物。
    这一次,白浮阙没有任何动作,甚至,松开了一直在手里的,已经卷刃的巨剑。就这么平静得坐在地上,挺直了身板,抬头看着即将落下的巨斧。
    ‘我已经……累了……就此终结吧……’
    荧高举着无锋剑,低头看着这位伤痕累累的夜叉。这一次,她变成了以前的样子,披坚执锐,有着和同袍们形制相近的铠甲……
    她脸上的傩面早已开裂,云朵的符文早已破损,只能勉强挂在脸上。血液洒在她的脸上,有些已经变成了干涸的血滴,留下了一道道血痕。有的还在滴落,顺着裂痕流进她的面庞。
    那双灿金色的,像摩拉一样耀眼的眼睛,现在紧闭着。面具缝隙里露出的部分,都蔓延着暗青色的云纹,只有眼角的小青云还是原本的颜色,小小的,藏在破损的面具和血滴下面。
    作为夜叉的白浮阙,有着一双下垂的长耳,甚至耳垂,都是祥云的样子,有着雪白色的绒毛。若是平时,应当手感不错,可如今,这些绒毛都被血液浸染,一缕一缕得结团,看着就不舒服。她的长发,因为长时间的战斗散开了,正乱糟糟得披散着,和铠甲纠缠在一起,被血液凝固在一起,有的地方甚至被兵器学过,层次不齐得打绺。
    破损的战甲露出了她的皮肤,并不是人类的样子,反而有着云朵样的鳞片,一层叠着一层,虽然不知道硬度如何,但也是一种保护。可这些鳞片,有的翻卷开,甚至可以看到她的白骨。
    就连这些魔物踩着的地方,都有白浮阙的鳞片,闪闪的,果真像是绚丽的云彩。
    看到她的样子,荧心里知道,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都是她能勉强支撑的最后一次了……
    高举着无锋剑,荧飞速斩下——
    夜叉听得到头顶的风声,虽然有些迟疑,但却坚定,而这应当就是自己的天数。既然是天数,那就应当坦然迎接。
    夜叉这么想着,伸展了些,脖子上翻卷的云朵鳞片也看着精神了些。面孔上的暗青色云纹也开始向下蔓延,顺着这些鳞片游走,最后延伸进锁骨上,留在了锁骨的小窝里。
    可那一剑,快得像雷暴中的惊雷,落下来的时候,却像是……像是璃月春日的晨雨。
    无锋剑轻轻点在夜叉的额头,只击落了早就破损的傩面,甚至连红痕都没留下。剑下的夜叉抖了抖长睫,微蹙着细眉,想要睁眼,又担心失望,于是她便呆住了,等待着最后的终结。
    可这终结的剑锋,也只是吻了吻夜叉的额头,再也没有落下。
    夜叉睁开了眼睛,在那张已经被暗青色云纹覆盖的面容上,睁开了一双灿金色的眼睛。
    在夜叉的视线里,这位有些熟悉的同袍脸上还留着土灰,仍然看着自己。她身上的战甲虽然狼狈,却没有受伤,两侧的金色中长发随着她的动作朝着自己垂下,像极了金色的……金色的暖阳。
    她握着的无锋剑,停留在自己的额头,再也没有向下。
    “你做的很好……”她说。
    “是吗……”
    “你可以休息一下了。”
    “好。”夜叉闭上了眼睛,可头颅没有垂下,仍是仰面,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春日的晨雨,终于还是落下了,淅淅沥沥得,带着阳光的暖意,冲刷着无尽的愧疚。
    [古闻之章:第三幕玄黄 ]第四回王于兴师,与子偕形 *【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