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公子低声道:“小心些,我怕你们叫不回他。”
罗先与贺白没有作声,只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
应凡生慢慢起身,在原地呆站了片刻,拔掉毒箭,抬起了脚,一瘸一拐地往前走去。
桃夭心下一沉。
又一支毒箭扎在他另一个膝盖上,这次他跌得更重,爬起来也更快,并没有要停止的意思。而诡异的是,随着他前进的心越来越坚定,毒箭在他膝盖上留下的伤口竟消失得无影无踪。
邱晚来心下一怒,解下挂在腰间那细细的乌金铁链冲了上去。以她的本事,不出片刻就能将他绑成个粽子,臭小子,竟连毒药都不怕。
“你是人!别让他碰到你!”桃夭大喊。
但还是迟了一步,在邱晚来拿铁链锁他时,他趁势抓住了她的手。
一股带着寒意的灼痛从她手下传出,正吃惊时,对方却突然松开了手——一只九首巨猫及时咬住了他的半边身子,一甩头,一半的他上了半空,留在猫嘴里的另一半被不屑地吐出来。
知道猫馗的力气大,可也没想到一口就咬成了两截……
“这样的实力,你们五个人都收拾不了?”贺春花瞟了他们一眼。
话音未落,一分为二的应凡生竟又在怪风中合为一体,仿佛刚才那一击对他只是个笑话。
贺春花吃了一惊。
“分成多少块儿扎多少毒箭都没用。”桃夭看着他继续向前的背影,“因为我们对付的一直不是他,是霸占他身体的玩意儿。那个洞应该早就不想只当一个被限制了自由的狩猎者了。”她看着那口井,皱眉道,“它需要一个真正‘出来’的方法。”
“不能让他再靠近那个地方!”司狂澜拿过邱晚来手中的铁链,快步上前,准确套住了应凡生的脖子,用力往后一拉。
应凡生仰倒在地。
柳公子一个箭步冲上去,捏诀使出一个定身咒,一道弧光从应凡生头顶闪到脚下,令他动弹不得。
而就在众人稍许松一口气时,只听到应凡生一阵怪笑,脖子上的铁链瞬间碎成了铁粉,柳公子的咒也失了作用。他轻轻松松地站了起来,如胜利者一般朝井口走去。
他不是妖怪,却比妖怪难对付一万倍,桃夭的脑子飞快地想着还有什么法子可以用。
“应家有儿初长成,凡心凡人守众生。”
一道白光从桃夭袖口里落下,乌龟趴在地上,慢吞吞地朝他爬过去。
他停住了。
“应凡生,你家不在那里啊。”乌龟看着他的脸,语气一如既往地平静,“你阿爹给你洗澡的地方,教你走路说话的地方,都不在那里呀。”
他看着爬过来的乌龟,双手微微有些颤抖。
后院里的白光越来越亮,而乌龟每往前爬一截,身体就大一圈,无数蒲公英状的光团从它的背上飞出来,在半空中盘旋成了一个又一个半透明的人形,男女老少,面容清晰。
如此场面,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两个人形轻轻飘落到应凡生面前,一个是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一个是体态健硕的年轻男子。
应凡生愣愣地看着他们,黑如深渊的眼睛里似有奇怪的光闪过。
他们面带笑容,却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一个温和地摸了摸他的头,一个鼓励般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明明不可能有任何感觉的,连实体都没有的家伙。
他眼睛里的黑暗渐渐缩小,露出了久违的正常的眸子。
“阿爹……火牛……”他伸手去抓他们,眼泪夺眶而出,“你们好久没回来了,我做梦都在想你们!”
他们依然微笑着看他,然后渐渐淡去,又化回小小的光团,回到了乌龟的背上。
他踉跄着去追,没站稳,跌倒在地。
“既还记得他们的脸,为何还要往那深渊去?”乌龟问他,“别去了,你姓应,你一生都与它为敌,怎能输在这里?”
他抬起头,怔怔看着它,摇头:“我不想输,我只是想找一个答案。”
“什么答案?”它问。
“我们为陌生人献出一切的意义。”他看着他们每一个人,“我尽力了,但我找不到。”他慢慢站起来,眼中满是失望。
他一步一步地倒退,眼中的黑色又开始蠢蠢欲动。
“你阿爹把你捡回来时,你也是他的陌生人。”桃夭看着他的眼睛,“应凡生,因为有像你们家这样的人存在,这个世界才没有变得更糟糕。”
他愣住,双手紧紧攥成了拳头,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身体也剧烈颤抖起来,但是,他终还是怪笑起来:“我要回去了。”
可转眼间他又皱起眉头,痛苦道:“我已经被困住了,它一定会带我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