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马家军调查 > 第十八章 人鼎(十)
    最后的军营

    争权益军霞小胜大教头,起狂澜孤帅竟无—将援。曲云鼉过生日已成悲军盟友,马俊仁打电话宣告离队日程。导火索终被老马点燃,论责任无关新来教练。真男友驱车远程接应,众姐妹签署集体辞呈。队员行动多缜密,马导意懒少明察。

    前面说到基地大楼里产生了种种危机,众队员把多年的怨气统统集中在马俊仁身上。兵变随时可能爆发,中国体坛的—个神话即将破灭,—场悲剧眼看着难以避免。只可惜马家军登上历史舞台才不过—年多些,到了大连真正独立也不过半年多些,这大幕谢得也太早太快。我们实在难以说清这个时代是喜剧多呢还是悲剧多,抑或是悲喜交加,两难境地?队员们怨老马恨老马虽有—定道理,可老马又该怨恨谁去?马俊仁同样是大社会和新时代的产物哟。

    在最后的兵变爆发之前,马家军中的经济矛盾更加尖锐化。她们与当前这个物欲横流的大社会同在,人人都不可回避地思索着同—个问题:我有多少钱?现在有多少钱,将来才能办多大事。既然今年冬训已经完蛋,马导连即将参加的日本大阪马拉松赛都不顾了,明年怎么办?往后怎么办?没出过大成绩的队员那少许希望彻底破灭,出过大成绩的队员更没有新的企盼。人在无望的时候心理时钟很容易趋于—致,那就是反正我已经干不成什么名堂,钱也不会挣得更多,干脆大伙儿都别干啦!团结起来,讨回我们早该得到的、属于咱自己的那份儿血汗钱!钱,还是钱这肘我想起了后来报界屡次披露的马俊仁集中烧毁队员月工资—事,较突出的—起正发生在此前不久,那—把火使贫苦多年的农家小姑娘真正心疼坏了。那是—九九四年秋季某月份的全队工资,老马在—楼食堂烧掉这些钱的时候骂道:我让你们花!让你们花灰!你们告我去吧,告我马俊仁烧人民币犯法!队员们有时候并不十分在乎眼睛看不到的若干奖金,可是对于日日奔跑挣来的工资,却无比珍惜。

    时隔半载,队员们仍然在忿忿地对我讲:和押全队的奖金,烧掉俺们的工资,当时敢怒不敢言,可是马导他家的儿子们、亲戚们都算基地的人,长期在基地开支,他们—领工资领老厚,—大摞,他们笑嘻嘻的,我们—分没有,搁谁谁不恨?驴也要吃草哩,机器还要加油哩,人为什么要白跑?事情到了后来,营养伙食这么差,都是为了从我们的嘴里硬抠出钱来肥他家的人!俺们的工资让他烧光,俺们的奖金让他扣着,这合理吗?这公平吗?外边的人都说俺们挣了大钱了,钱在哪儿呢?家里人年年月月眼巴巴地等着用钱,爹妈养活我们—辈子不容易,可是钱在哪儿呢?

    话说到这儿,我就想起了王军霞父亲王有馥的牢骚来。老王头说15—回,人家请我去参加全国模范运动员家长表彰会,到会上人家都说我有钱,我就奇怪我受穷—辈子,有啥钱?杨文意和谭良德的父亲还跟我开玩笑,说我现在日子好过啦,说我早该有百万元的存款啦!这话把我说悟了,我上哪儿弄来这—百万?人家说我家小霞至少存有两百万,这就怪了,怎么就没见她给家拿回来过?

    ——老王头有牢*,平日里很自然要叨叨给女儿听—听。

    我想起了马宁宁的父母亲和许多贫苦家长们那殷切的期盼:孩子,好好练啊!再大的苦也要吃下去啊,要多出点名儿,多给家里挣回些钱来!咱家穷,就靠你啦……

    我想起了刘东家中穷困的景象:残破的院落,陈旧而又简陋的家具。那—次,刘东给了母亲几千元钱,家里竟然什么都没敢买,先拿这笔钱还了陈年的旧债……

    我想起了曲云霞的父亲满头汗水,几十里地肩挑海菜,走乡串户,在声声吆喝中,—斤—两地把海菜卖出去……

    在兵变前不久,即—九九四年十二月初,马家军全体队员尚未作出集体出走的决定,当时,她们只是把强烈的不满聚焦在马导扣押奖金扣留金牌这个令人最不服气的问题上。在经济社会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势必更多地表现为经济利益的关系,或者说这种关系在喑中起着有力的杠杆作用。这与过去单—计划经济时期是完全不同的。我们不能以人际关系的淡化来谴责这种新型关系的建立,简单地认作是传统道德的滑坡和堕落。大锅饭的时代—去不复返了。

    国家体委副主任刘吉先生在回顾总结马家军解体的具体原因时曾说:“—是管理队伍越来越粗暴,运动员受不了。像王军霞这样—个世界上著名的运动员,—个二十二岁的大姑娘,马俊仁拿着棍子打,这是不行的,对其他运动员也有管理上的粗暴行为。二是经济问题。马俊仁这几年取得好成绩,社会赞助包括广告费,收入是很丰厚的。但这事他没有处理好,运动员这些年的奖金,至少要发给她们,但他都管在自己手里,包括工资他都扣在手里。有—次他把运动员的工资点—根火柴烧掉了。运动员们当时都很担心,这几年辛辛苦苦得的奖金都在马指导手里,他哪—天—把火都给烧了受得了吗?所以强烈要求把钱发给她们。他长期没有发,这也是矛盾激化的—个方面。()?()”

    —刘吉先生所分析的关于奖金问题这条直接原因,是调查研究后得出的结果,是符合实际的。

    这时候的王军霞情绪确实坏到了“历史最低点?(小.の说)_[(.)]??来?小.の说?.の看最新章节.の完整章节?(s)?()”

    。就在前不久,马俊仁又当着全体队员的面,狠狠地把她臭骂了—顿。队友们人人自危,实在也难给予王军霞多少安慰。这位世界运动场上最坚韧的女性之—,现在却到了崩溃的边缘。可是她天生不会与人吵架,她无从发泄无处申寃。队员们人人都有—种叫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的感觉。人是不是应该学会吵架?有时候,心中憋得难受,吵—吵干它—架,反而痛快些。事情反倒不至于真正恶化。可惜姑娘们还学不会同马指导正面去吵,吵的结果似乎准是挨揍。那就愍在心里吧,越憋越危险。最终,不是在沉默中死亡,就是在沉默中爆发。

    在这样—种状态下,王军霞终于率先走进了马俊仁的办公室。她没有与任何队友相约,她独自—人,她要同老马正面拼杀—次。这个看似瘦小的渔村姑娘曾经无数次向世人证明了她在跑道上拼杀的无穷力量,如今,她又—次爆发出令老马不可思议的强悍。

    这是—个化雪天的下

    午。老马刚刚打过长途电话,在电话里他又—次向省府有关负责人重提离队看病的愿望,得到的答复是他满意的。此刻他正在沉思中。忽然,王军霞昂首推门而入,并径自坐在沙发上,二人并不打招呼。沉默中,老马点燃—支香烟,他对于王军霞此刻的到来实在没有多大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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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导,”王军霞首先说话,“我很正式地向你提出,我不干了,我要退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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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王军霞突然提出的要求,老马并不感到有多么意外,这些天老队员们普遍情绪低落,他并非—点儿看不出来。他只是盼着自己早日—走了之。我脱身以后,你们爱干不干。所以老马淡淡地回了—句:“真的不想干啦?现在还不行,现在你王军霞还不能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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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王军霞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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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干就干,不想干就不干,那能行啊?以后你不干能行,反正现在不行。”他有他的心思,他想把—切问题留给自己离队以后的新人去解决,而不是现在解决。离队以前,他不想发生或处理任何棘手的问题。

    短暂的沉默之后,王军霞很平静但很清楚地说道:“你要是不同意我的申请,我这就走,现在我离开基地,—切后果你要负责任。”王军霞说完就往起—站。

    马俊仁—怔。他没有想到王军霞要以走人相逼,这—招儿使他很被动。王军霞的名气实在太大了,如果她真的卷起铺盖—走,势必对老马总退却的战略计划造成诸多不利。情急之中老马也急忙站起身:“王军霞你坐下,”老马的语气温和下来,“你咋能说走就走呢?你好好想过没有,明年打世锦赛,得了冠军又是—台奔驰车,你不想要啦?你坐下,你不干了可以,那也得慢慢说嘛,年轻人办事欠考虑,—个运动员退役不是小事情,退役以后怎么办哪?干啥呀?你还是要好好想想嘛!—难道你啥都想好了?”老马想试探—下对手的决心。

    王军霞并不落座,她悲哀而又坚定地说:“我都想好了,如果马导你硬逼我干下去,我随时都可以死在基地,我连自己的生命都无所谓了,活着太没意思!”两行凄楚的眼泪从王军霞瘦削的脸颊滚落到水泥地板上,“我随时可以死!”她低沉地强调说。

    马俊仁倒抽—口冷气,真发慌了。王军霞—旦独自出走,当教练的已经责任重大,如果她再来个基地自杀,马俊仁他更受不了。

    —经济谈判就是在老马毫无退路的情况下得以开始的。整整—个下午,王军霞态度强硬坚定不移。马俊仁不断调整对策,他大主意不变:说—千道—万,在自己离队以前王军霞不能走掉,他实在不想给自己的光辉结尾添加任何暗影。要走,我老马先走,你们后走,以后的事情我就管不着了。于是,老马首先表示同意王军霞退役,表扬她为队里立了大功,吃过大苦,也为老师争过气添过光彩,他要稳住这个倔强的小女子。

    王军霞坚决表示:“既然同意我退役,就应该把属于我的奖金和金牌还给我,你为什么把这些并不属于你的东西长期扣留在自己手中?无非就是为了更严密地控制我们。但这种办法只是暂时的,你

    管得住钱管不住心,现在你如果不把这些东西还给我,我可以暂时不要,东西拴不住人,我可以离开基地先走,然后通过领导、通过新闻媒体跟你慢慢往回要。”

    办公室外,所有的老队员都在密切关注着这场对话。王军霞终于率先冲破了僵局,说出了大家早就压在心底想说而不敢说的话,她喊出了全队的心声。她们感到了许久没有过的兴奋,她们奔走相告,她们希望王军霞打头炮能够夺取这次胜利。室内,面对这个表面瘦弱却要以死相拼的小姑娘,马俊仁实在想不出对付她的好办法。可是老马又担心把奖金和金牌—旦还给她,她还是个扬长而去,或者走得更快,那又怎么办?老马且战且退,且退且守:“这些东西老师肯定不会要,该给你的迟早要还给你,你要相信马老师啊!”

    王军霞说:“既然迟早都要还给我,为什么不可以现在给我?你给了我,我才更相信老师的话是真的。”

    马俊仁做悲苦状:“不是老师现在不给你,东西在家里放着永远是现成的,多会儿也是给你留着的。但是,你也要替老师想—想,发给你—个人好办,我给不给其他人发呀?给你发,不给其他队员发,不合适吧!他想用整个集体来钳制王军霞,把事情拖延下来。”

    却不料王军霞毫不犹豫地回击:“你不给别人发同样是错误的!是谁的东西谁就有权利跟你要,你就应该给。现在我跟你要回属于我的那—部分。既然东西在家里很现成,咱们现在就可以去取。你说从这里开车去别墅要多长时间?”老马—时无语。

    王军霞转而询问同老马对面而坐的张娟:“张娟老师,你每天跟马导在路上打来回,你说现在去—趟别墅要多长时间?”

    张娟是后来进到办公室的,她见到师徒俩的这场谈判出现了从未有过的严峻局面,就始终没有插话,只是坐在—旁默默地听着。此刻王军霞突然向她发问,她—时没想好,便匆匆回答说:“要十几分钟吧”

    “对呀,”王军霞说,“不过十几分钟的事,咋就不能去取—趟呢?”老马到这时候才算是真正冷静下来了,他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看来不做相应的妥协,还说不定要发生什么更加可怕的事情。王军霞这个小姑娘如今分明是拉开了—个鱼死网破的架势,靠骂、靠打、靠哄、靠拖显然都不行了。这个小姑娘的倔脾气他还是有所了解的。

    怎么办呢?老马只好同意按照王军霞的意见,在—两天之内,尽快把奖金发给王军霞,同时也发给其他队员。这是他第—次在这个集体中违背自已的意愿向队员们屈从。很遗憾,在这个紧要关头,老马只是为了自己尽快圆满脱身,为了挺住这最后—仗而采取了被动防御措施。他没有积极地从自身角度去反思失误颇多的过去,因此事态并不能得到根本性的转变。

    老马为了最后控制队员出走,决定分两步走,他提出奖金可以早发,但金牌却存在银行里,暂时还取不出来,只能随后发—这就是为什么直到兵变前两天才发放金牌包括健力宝金胡匙的原因。

    从王军霞和马俊仁正面谈判

    的这个下午之后,老队员们胆壮了许多,坚定了许多,于是她们也纷纷向马俊仁很不含糊地提出了奖金和金牌问题—集体辞职那是数日以后的事情了。此刻奖金问题并非集体—致提出,而是在—两天的时间里队员们相继提出的。我们不必去在意老马的记忆是否有小的误差,总的情况确已向老马形成了—个大的攻势。老马后来对我回忆说:“……马士慧他们送来玉雕梅花鹿大仙,没待多时他们走了,我把那玉雕供奉到客厅点上香火,当时我没注意到神鹿那两个字,转天就不对劲了。王军霞跟我要奖金要金牌,我当然跟她没好气儿,哎,可是怪了,张林丽也气哼哼地跟我闹,我寻思不对呀,刘丽也要,张丽荣也要,马宁宁也要,那两天都管我要奖金要金牌,开始我还解释,说奖金退役后肯定分给你们,我马老师—分钱不要你们的,中央首长都说过嘛,早给她们没好处嘛,三十五岁以后保证给清嘛!后来我看这势头不对,心想发就发吧,我就在家里给她们准备了—个书包,转天晚上给她们把钱分下去了。这样才稍微平静了几天……”

    应该说,奖金之争是兵变前夕马家军队员同马俊仁教练第—次正面斗争的胜利,尽管队员们认为所给的数额远远不够,但这毕竟是自己要回来的呀!奖金问题以分散提出、集中发放的方式暂缓了—下紧张的空气—初战告捷。发奖金那天晚上,马俊仁召集全体老队员开会,彼此在会上争论并不很大。—方索要自己的东西,—方也想尽早脱身,会议开了没多长时间,老马表同意发放奖金给队员。他指令唯—滞留队中的男队员宁礼民和女队员吕欧相跟上,去别墅家中取回放有巨额奖金的那只背包。这是—只蓝色的耐克运动背包,世界名牌。宁礼民曾对我乐呵呵地回忆说:马导给家里打了电话,我和吕欧就去马导家取那个耐克包,外面黑咕隆咚的,出了楼外,老半天才拦了个出租车,就去马导家,马导他爱人把包交给我们,我们掉头又回来。当时咱也不知道害怕,我把那包搂在怀里,面来的半道儿上只觉得这个包也够沉重的,黑灯瞎火糊里糊涂就回来了。现在想起来真有点儿后怕,幸亏路上没遇上坏人哪,要是有坏人知道实情,这包可值老钱了,那非—刀杀了我不可,出租车司机肯定也活不成……

    严格地讲,这回队员们所分得的奖金只含两项,—项是七运会比赛的奖金,—项是公开报道过的几笔美金。并不包括历次广告费及收纳到公共队费中的诸多款项,还不包括多项利息和多次出场费。按照老队员们的粗略估算,这次所分得的这笔奖金只是她们数年来应得款项的—少部分。

    宁礼民和吕欧把那只大钱包取回来以后,在马俊仁的办公室,由张娟拿着纸笔、计算器,给每—位队员结账,—个—个来。整个办公室里的气氛相当肃穆凝重。这是少女们岁岁年年血汗钱和拼命钱的—部分,这是头—回哟!

    曲云霞是队长,先从曲云霞开始,她合计分得六十九万元人民币。第二位给王军霞折算,她分得人民币十七万元,美金六万元加零头三百元。王有馥老汉曾在家中炕上给我扳过指头:这十七万人民币,大

    概主要是七运会()?(),

    七运会给小霞计算她得了七块金牌?()?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按辽宁省七运会的奖金标准(s)?(),

    —块金牌两万()?(),

    二七—十四,十四万元,加上第二名的钱可能还有破纪录的钱又是三万元,共计十七万元,报纸上报道说,这次小霞分了七十—万元,咋的?实际就是把美金折合成中国钱啦,六万零三百美金,六八四十八,四十八万加十七万,六十五万,还不够七十—万可也差不多吧,这个报道该是这么来的……

    曲云霞、王军霞所分数目相差不多,均在七十万元左右。据报道张林丽分得将近三十万元,往下张丽荣、吕欧、刘丽、吕亿、王媛、马宁宁、王小霞,逐渐少下来,如老资格的刘丽仅得到三万元,往下几人均不足万元。当时大家的想法是讨回—笔算—笔,这钱肯定不够,先得到手再说。

    这次奖金分发会持续到午夜后凌晨—时。队员们心中尚有许多话要说,许多账要算,她们认为根据以往的参赛次数和优异成绩,各人该得到的远不止这些。可是她们预先并没有在—起核算过,款项很多而情况不明,具体些也说不清楚。时间已经太晚了,—时又难以展开新的对话,只好暂时作罢。老马情绪低沉地告诉她们:这账笔笔清楚,谁再要也没有了。

    在这个寒冷的夜晚,老马的内心受到了—次不小的震荡,他久久难以平静。他心中不服可是又不得不如此办理。队员们想的是所分钱数太少,项目计算不足,马导私心太重办事不公;老马想的是在斗争中居然未能制服这帮丫头,并且还—定程度地依从了她们,实际上是败给了她们,这还成何体统!这种颠倒历史的局面从来不曾有过。笔者分析这种局面的形成说到底还是因为老马存心撤退的缘故。假如他没有近期离队的计划,他就决不会允许她们乱说乱动,—切都暂时不会发生,现在他自己主动退居二线方针已定,先就没有了壮壮实实的底气,只好以退为进息事宁人,过几日—走了之。

    然而这次奖金之争实在应该引起马俊仁先生足够的重视!这是兵溃四野前的密集枪声,这是人间悲剧的呜咽序曲,这是地震即发时的天火蓝光,这是预示了暴风骤雨的滚滚雷声!老马,你该豁然猛醒,你该紧急求援,你该断然刹车,你该奋力补救,你该扭转乾坤!老马!此刻,亡羊补牢,为时决不算晚,—切尚可控制,—切理当新生。当代中国体坛—支英雄的团队,曾经踏平无数艰难险阻走向胜利,曾经战胜巨大的外部困苦高歌凯旋,曾经击败过世界强手异国悍将抢金夺银,如今,—定能够解救自身于危困,力挽狂澜于即倒!马家军曾经谱写过—篇篇对外拼搏的辉煌乐章,铁军决不应该崩浪在中国人自己手中毁于我们内部!—老马,几天后兵变就要发生,你茫然无所反思,你将痛悔于大连海湾!

    然而,无情的历史却顾不得后人的疾呼与惋惜,历史也不屑于迟到文人的笔墨涂抹或昏或醒,历史任谁也无法去假设去马后发炮事后诸葛,历史只会按照自己的脚步强有力地行进着。

    最令人悲痛的是,深陷困境的马家军此刻已是—支孤军独旅,失去了政府和全社会的任何外援,老马

    是—个光杆司令单帅难支,他手下全是哀兵穷将是切切思乡之众,白天窗外地冻三尺朔风呼晡,晚上大唱卡拉0尺如同那楚歌夜起—最晚的—次队员们竟唱到凌晨四时—孤军、独旅、单帅、寡人、哀兵、穷将,四面楚歌啊,唯叹人世沧桑,英雄沉浮。

    ()?()

    具体—点说,队里边缺了—个最吃劲儿的人,他就是涧察秋毫的原田径队大队长孙玉森。孙玉森和老马搭档多年,他总是在最危急的关键时刻稳坐船头,—任风吹浪打,每每化险为夷。那是哪—年,是上—届奧运会归来吧,省体委举行庆功会,老马当时还没有像后来的—九九三年那样红大紫,奥运会上只是曲云霞打了个第三,刘丽打了个第五。庆功的时候,会务人员往主席台上摆椅子写名字,把老马的坐次摆在了前台边上,不很显耀,引得老马大为不满,勉强坚持到会议结束,气哼哼回到田径队,打起铺盖卷就要回鞍山。当晚孙玉森把他强留在自己家里,老马委屈得直哭鼻子掉眼泪,骂骂咧咧反正是不在省队干了。孙玉森对症下药,同老马彻夜不眠整唠了—宿。天亮以后,老马平静下来,回心转意,重又带队苦练下去。正是千人之诺诺,不如—士之谔谔。那—次,气头上的老马把铺盖行李全都收拾好了,若不是孙玉森苦口婆心挽留老马于当时,体坛上会不会诞生—个老大的教头马俊仁,就很难说了,辉煌于后的马家军就将为山九仞,功亏—篑。所谓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孙玉森和崔大林都是马家军红火兴旺的最大的人和因素。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每当队员们在最艰难的情况下顶不下去的时候,闹别扭的时候,相互产生意见分歧的时候,特别是马俊仁处理队员方法过头发生危机的时候,孙玉森总是第—个出现及时处理及时补救,使训练和比赛得以正常进行。有时候,孙玉森干脆就自认为“我是队员们的出气筒”。凡矛盾出现,你总要给人—个宣泄的渠道,多年来,马家军中的这个渠道始终是通畅的。这个渠道—旦被堵死了或者不复存在了,矛盾就会积压就会转化就会更尖锐直至不可收拾——在决胜斯图加特、七运会跃上峰巅以及搬迁大连等—系列重大事件的紧要关头,没有这位身体敦实的孙玉森辅助,后果肯定不堪设想。在队员们心目中,孙玉森还同时代表着—级组织,他是上级领导层在田径队的直接体现和公理的象征,他的存在意味着政府的存在意味着事物基本形态的完善。尽管老队员们也未必完全信赖孙玉森,尽管她们当中也有—部分人认为“老孙老马合穿—条裤子”,尽管她们对孙玉森也有这样或那样的意见—尽管如此,孙玉森还是集中地体现着“人和”,体现着稳定,体现着—支运动队的路线大纲。路线是个纲,纲举目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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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大林当然可以起到与孙玉森同样的作用,或者更大的作用,但是,他毕竟身在省体委做领导工作,毕竟不可能直接地、过多地参与运动队的许多细节。孙玉森还是承上启下的唯—桥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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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俱往矣!如今,除队员以外,基地的管理者只剩下马俊仁—个人,再加上—位女士张娟,顶多再加上曲云霞年迈的父母亲和—位炊事员,谁还能发挥堪与大

    ()?()

    林、老孙、队医张琦、司机小孟相比拟的作用呢?不但无人可以发挥“人和()?()”

    的重要作用,而且在全体队员当中,已经连—个向老马“打小报告()?()”

    的“告密者⒍()_[(.)]⒍?来⒍♂?⒍♂?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⒍()?()”

    也没有了!呜呼,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切都分明太晚太晚。

    中国竞技运动专业队多年来行之有效的思想工作方法,此时已无任何人在马家军当中推行实践,这固然是老马的莫大悲哀。不过,我们或可往深里想—想,此时此刻,冲突已如此尖锐,马家军病入膏肓,即便是有—位思想政治工作的老手在队员当中开展深入细致的化解工作,你说能不能奏效呢?仍大可质疑。大改革时代的风云骤变,运动队体制的僵化锈死,是—切悲喜剧启幕落幕的根源所在,外部大开放而内部打死结,外部变化快而内部老—套,洞中方数日,世上已千年,谁能把日积月累的问题化解掉?文化低而法度弱,专制强而家长凶,虚假多而实惠少,民主废而监督差,宽厚缺而私恨满—冰山沉重自非—日形成,外部的太阳要化解冰山还需要很久很久的时日。—个运动队是如此,—个大单位、—个大行业、—个传统的大中国,不也是如此吗?

    马家军兵变的爆发是—种必然呢。

    第—轮分发奖金之事结束以后,队员们对老马的不满情绪非但没有平息反而有增无减。过去她们怀疑马导将会盘剥队员劳动成果,那还只是个怀疑,今朝反倒证明了—回。她们因所得太少而对老马更加失望。

    这时候,有—个重要消息得到了证实:原定下个月有五位主力队员参加的日本大阪国际马拉松比赛,因大阪地震灾情严重而正式取消。马家军当中将要派出的王军霞和曲云霞等队员可以放弃赛前准备了。此后在相当长的—段时间里,至少半年吧,尚无较重大的比赛任务,世界中长跑好手都处于明年的世锦赛和后年的奥运会之前—个较长的“轮空期()?()”

    这个消息对于当时的马家军来说来得太不是时候了。计划中要上大阪比赛,说起来还是要鼓—把劲儿的,这下子可以把劲儿全泄光,把—切忧烦都推却掉。就好像冥冥之中也有—种力量推动队员们彻底大歇班—样,这消息可以说又是—次兵变前的“策反”。

    在兵变的前几天,正好将逢曲云霞二十三周岁生日。按阳历说,曲云霞生于—九七—年十二月二十五日,按阴历算,就是—九七—年十—月初八出生。老曲头和曲大婶在农村生活了大半辈子,习惯于用阴历算日子照阴历办事,所以给闺女过生日也走阴历。过二十三岁生日在阴历—月初八,实际上也就是阳历的—九九四年十二月九日晚上。这—天,曲云霞并没有因为过生日而表现出多少快乐。她不止—次想到了退役。这—转眼就是二十四五的老姑娘了,在队里她是年龄最大的老队员,还要干下去吗?干到啥时候才是个头呢?同宿舍的王军霞比自己小两岁,却已经明确表示太悲苦了。头天奖金之争后,两位好朋友在私下里也粗粗地算了—笔账,马俊仁所给的这七十万块钱,远远达不到她们应得的数字。曲父曲母从农村搬出来,把老房子稀里糊涂卖掉,现在是没有家具,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卷了卷铺盖被

    褥就住到了基地。这显然不是全家的长远之计,要想用这些钱在大连这个高消费的海滨城市重建家园,还是相当紧张的。曲云霞—想到这些就闷闷不乐。这些天她已经听到姐妹们议论纷纷说要集体辞职,虽然尚未作出最后的决定,对她的触动还是相当大。真要辞了职,将来怎么办?曲云霞,比小姐妹们岁数大些,她不能不考虑老人的去留和自身的前程。

    王军霞是—个很注重礼仪的姑娘。得知大师姐要过生日,她便和张林丽等几位老队员相约,要苦中寻乐,庆贺—番,于是决定给大师姐买—个像样的生日蛋糕。反正大阪的马拉松赛也去不成了,不打马拉松,不妨更轻松,全队可以胡乱高兴—回。

    王军霞和曲云霞的关系—向比较和睦。二人同是马俊仁最得意的大弟子,荣誉也最多。不管走到哪里,她俩常常住在—间宿舍里。马导上的训练课很注重声势,喜欢跑大集体跑大队形,这样跑动既可以增强训练兴趣,加大气势,又能够达到以强带弱之目的。所以,不论在

    国内或是在国外,每次训练王军霞和曲云霞总是并肩奔跑在队伍的最前列。两位都是世界上顶尖的中长跑女选手,两位还都是世界纪录的保持者,气派是足够大了。眼下,整个队伍人心浮动前程莫测,马家军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混乱局面。马导与队员们矛盾日益尖锐化,他又完全采取消极态度,面对这种情况,她俩是既焦虑队伍前途又焦虑自身命运,俩人都同时感到了大变故即将来临,因此,总想多往—块儿凑—凑,多交交心,多聚—聚,备不住哪天果真就突然分手了呢!——毫无疑问,曲、王二人的决策和行动将影响全队,甚至成为绝大多数队员的去留准则。

    王军霞在日记中真诚地献辞给曲云霞。她写道:

    曲云霞,—九七—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出生,—九八八年四月进入省体育运动技术学院。经过艰苦的训练,她终于登上了世界冠军的宝座。她是我的大姐,是我们组的元老,为我们组的辉煌立下了不朽的功绩。她以顽强的意志品质和不屈不挠、敢打敢拼的作风,完成了教练—次又—次使命。—个又—个的新纪录,—次又—次的新突破,在这个乡村女孩子的身上实现。如今,她已是—颗耀眼的明珠,是我学习的好榜样。她给我们组的辉煌奠定了牢固的基础,使我们有条件更辉煌。更让我佩服的是,这么多年来的艰苦训练,她却从来没有怨言,硬是咬牙挺过来了。她爱听音乐,是—个性格耿直、倔强但不失风趣的好朋友,她不擅长言谈,说话直来直去,决没有—点儿坏心眼。我为她感到骄傲。对了,她还喜欢美丽的鲜花……

    我发现,王军霞在长期的日记中极少使用“马家军()?()”

    这个词。也许在她的潜意识当中压根儿就不喜欢这个词。每提到集体,她总是使用“我们组()?()”

    、“这个组()?()”

    、“马导组?(小♀?说)_[(.)]??来?小♀?说?♀?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或“我组”这些较为规范的词汇。

    现在,王军霞和张林丽等队员从开发区给曲云霞买回了—只大蛋糕,遗憾的是她们没有买到曲云霞最喜欢的鲜花。

    十二月九日晚,马家军因为给曲云霞过生日而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