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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5 章

    温别桑被丢上了马车。

    车上铺着软垫,镂空的车底空间放着无烟碳炉,熏得垫子暖呼呼的。

    承昀后一步跨上来,直接在软垫上靠了下去,单手支额,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他的动作和表情都相当不善,可却偏偏给爹娘买了那么好的棺材,温别桑心中拿不定主意,不知他究竟是敌是友。

    车子平稳的前行,承昀眼神逐渐起了一些变化,似乎在酝酿一些不好的事。

    温别桑将背部贴着车壁,道:“谢谢你,给我爹娘买棺材。”

    承昀先是怔了一下,随即翘了翘唇,故意道:“你这孽子,怎么连个棺材都不给你爹娘买?”

    温别桑语气很轻:“没有钱。”

    “听说你雇人来给他们烧纸就花了十两银子,这些钱怎么也够买个薄棺了吧。”

    温别桑并未听出他讽刺自己雇人骗他,而是黯然地摇了摇头,道:“银锭是假的。”

    “……”承昀停顿了半晌,才重新开[kou]道:“你真刑。”

    不管是买卖火器,还是使用假银锭,都足够去刑部喝上几壶了。

    承昀躺不下去,他缓缓坐直身体,道:“周梓……”

    “我不姓周。”温别桑立刻纠正,道:“我姓温,我叫温别桑。”

    承昀并未在这个问题上多加停留,寒声道:“你知不知道,孤现在就可以送你去刑部,判你个终身监禁。”

    “有什么区别。”温别桑道:“我本来就在被你通缉。”

    “孤通缉你是为了杀了你。”

    “那你何时将我[jiao]给刑部?”

    “……”承昀又缓了下,勉强跟上他的思路,冷道:“送你去刑部,你也活不了。”

    温别桑抿了下嘴唇,到底还是忍不住,为自己辩解道:“我不是妖怪,我也不会妖术,更不可能每天去梦里[sao]扰你,你根本就是抓错人了。”

    承昀自然清楚他不是妖怪,梦妖之说本就是无稽之谈,但见他如此害怕,还是故意诘问道:“你若不是,怎么会与他长得一模一样?”

    温别桑似乎是看到了生路,当即认真思索了起来。

    很快,他找出一个原因:“你定是从哪里见过我的样貌,所以梦中才会……”

    话音未落,承昀的就像吃了苍蝇一样喉头一哽,恨道:“你当自己是什么东西,能让人见上一面就念念不忘?”

    温别桑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又生起气来,道:“我的意思说,我也许只是你梦里妖怪具象化的一个载体,你只是无意识将他代入了我的样子。”

    承昀表情更加难看:“你当自己是天仙呢,孤会因为见你一面,就将[chun]……那妖怪的种种行为,代入你的样子。”

    温别桑凝望着他,平静又清澈的眼眸里倒映着承昀[yin]郁的脸。

    “太子殿下。”他开[kou],再次声明:“您不觉得,比起和我拥有同一张脸的人每天化身妖怪入梦侵扰,我说的那些才更合理吗?”

    “合理?!”承昀被气笑了:“你觉得孤因为见了你一面,就每天在梦里被你羞辱,被你作践,被你骑在脑袋上作威作福,这种事更加合理?你当孤有脑疾?!你当孤是自愿甚至渴望做那些梦的?!你当孤本[xing]就是如此下贱?!”

    “……”他脸庞越来越扭曲,温别桑心中骇然,下意识朝后方挪了挪。

    他盯着像是要扑上来撕碎自己的家伙,调整了一下情绪,低声道:“您是太子殿下……那,那只是个梦罢了。”

    “只是个梦?”承昀一下子贴了过来,双目直勾勾的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道:“你真该庆幸,那如今还只是一个梦,否则,你绝不可能如此完好无损的呆在这里。”

    温别桑垂下睫毛,按捺住自己过分敏感的泪腺,再次用镇定的[kou]吻道:“虽然我不知道您在梦中究竟遭遇了什么,但,那只是一个梦,我,天下所有人都不可能那样对您的……”

    “当然不可能。”承昀心平气和的将贴过来的脸收了回去,表情冷漠的道:“但即便是梦中,你也不该那样欺辱孤。”

    温别桑只觉得无比荒谬,他道:“但梦中欺辱您的妖孽,也并非是我……”

    “孤说是你,自然是你。”

    “……”温别桑还从未见过如此无理之人,他不禁发起抖来,瞪着面前的荒谬之人,道:“你只是做梦而已,并未受到任何伤害,可若因此报复到我身上,于我来说却是无妄之灾……”

    “那又如何。”承昀睨他,道:“如今还只是开胃菜,待孤回去之后,还要刮了你这张漂亮的脸,在你耳后那颗黑痣上打个铁烙印,再用铁刺穿透你的琵琶骨,将你挂在房梁上……”

    见他抖得越来越厉害,承昀越发愉快:“还要在你脚底烧一盆炭,慢慢炙烤你那双让人讨厌的双足,那热气一开始大抵只是烫,时间长了就能将你脚底都烤[shu]……”

    “啪嗒。”

    温别桑扭过了脸,额头抵在马车角落。

    豆大的泪珠从眼眶里滚落了出来。

    承昀终于按捺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第 5 章

    太妙了!想起自己在梦中对那张脸的诸多迷恋,对那颗痣的爱不释手,甚至于不惜蹲在他脚下为其浣足的蠢样。承昀只觉得拨云见[ri],[yin]霾俱散,连呼吸都畅快了许多。

    果然是他的梦境出了问题,他此刻无比笃定,如今头脑清晰,神台清明,不为任何美[se]驻足的人才是真正的自己!

    车子缓缓来到了盛京城外。

    承昀全然不觉得困倦,拿过桌子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就着他的泪眼品起茶来。

    他好似明白了梦妖为何要戴幕离。

    他似乎很难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将脸藏起来,就不会有人看到他的表情。承昀一路追过去只见他机灵的左右逃窜,还当他是飘逸潇洒的江湖客,追到手里才发现如此不堪一击,脆弱至极。

    马车平稳地停在了太子府门前,等在门前的一行人很快迎了上来。

    下人放下脚踏,庞琦则恭敬的候在一旁,等待太子下车。

    车内,温别桑已经褪去了泪眼,静静缩在最里侧,睫毛湿润。那张脸实在长得太好,即便面无表情,只看那微微泛红的鼻头,也让人觉得我见犹怜。

    这便是梦中蛊惑自己的尊容。

    承昀如今脑子无比清醒,他自信绝对不会为对方勾引,如今良好的状态甚至让他感觉面前的景[se]简直赏心悦目。

    这妖孽的魅力也不过如此。

    若是能让他每[ri]哭上一壶,岂不更能证明自己的定力?

    有了接下来的安排,承昀心情越发的好。车门打开,他先一步跨出去,发现妖孽一动不动,也不生气,而是似笑非笑的逗弄:“愣着干什么,等孤抱你啊?”

    温别桑既不说话也不看他,但身体却十分抗拒地缩了一下。

    抗拒……

    承昀眯了眯眼睛。

    不顾等着扶他下车的庞琦,忽然一个旋身,复又钻入了马车。

    温别桑当即朝里面去,却被他强势地勾住了腰:“怕什么,孤还能吃了你不成?”

    温别桑瞪着他,眼睛里晶莹闪烁。

    承昀止不住勾起唇角,一边强行把他抱出来,一边道:“好了,别哭了……再动就把你摔死。”

    前一句和后一句的语气相差极大,连庞琦都被吓得皮[rou]一紧。

    温别桑自然一动不动。

    承昀很满意他的老实,他抱着温别桑下了马车,后方规规矩矩地跟着以庞琦为首的几个下人。

    “如今已过子时,孤也不是铁人,今晚就先不跟你玩了。”

    他踢开了寝榻旁侧的一扇门,将他放在床上的动作甚至堪称轻柔。

    温别桑被放下,拿一双眼睛警惕地审视着他。

    承昀俯着身,被他看的忍俊不禁,轻声细语道:“明天见。”

    他笑的极其和善,但眼神里闪烁着的微光却暴露了内心的不怀好意。

    温别桑目送他身影离开,听到那声音重新变得冷漠:“好好盯着,若让他跑了,唯你等是问。”

    温别桑垂目,凝望着自己被缠的紧紧的双腕。

    他身上其实还有一些机关未被搜去,只是如今双手被捆,腿又暂废,再多的机关都是白搭。

    但不管怎么样,最好今晚就能离开,以这位殿下的荒谬无常,明[ri]还不知道要怎么折腾他。

    这是一个靠西的厢房,室内布置非常简单,没什么特别豪华的物品,应当只是个下人房。

    温别桑刚才进来的时候发现此处乃太子寝殿,戒备远比太子府的外墙更为森严,更别提,那宫无常还在门[kou]特意加派了人。

    无论如何,还是要试上一试……

    就在这时,房门忽然被轻轻敲了两下,温别桑立刻抬眸。

    一个戴着三山帽的圆脑袋探了进来。

    这人身材矮胖,脸庞圆润,笑起来显得和蔼可亲,正是方才在门[kou]迎接承昀的庞琦。

    “周公子。”他手里提了一个食盒,很快打开摆在小方桌上,道:“都这么晚了,您应该还没吃东西吧,奴才准备了一些吃的,您多少吃一些,免得晚上饿醒。”

    他摆好了,又把小方桌搬来了温别桑的床榻,目光落在他被捆住的双手,道:“不然,奴才喂您?”

    温别桑看着他和那道士同款和善的表情,反应半晌之后,缓缓冒出一个:“?”

    这府里的下人,怎么都不随他们的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