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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4 章

    书房里只有太子哼笑的声音,听上去尤其让人胆寒。

    常星竹与他多年未见,见他做如此姿态,不禁有些恐慌,他看了一眼一脸惶然的小梦妖,道:“我,能带他走了吗?”

    长刀在手中反转,承昀头也不回地将刀把递出去,齐松快步上前接过。

    常星竹马上蹲下去扶起温别桑,翘起手指去捏他手中的刀片,温别桑却始终攥得紧紧的,不肯松手。

    他依旧在警惕着承昀,鲜血沿着手腕滑落,好像也不知道疼痛。

    “他不会杀你的。”常星竹轻声道:“你看,他真的不会杀你……”

    他一边说,一边看了一眼承昀。

    承昀也在看温别桑,目光落在他被水光覆盖的双眸,又看了一眼他沾满鲜血的手。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常星竹愕然:“你还要做什么?”

    “你看清楚。”承昀指了指自己身上,冷道:“这些,若是闹到了母后面前,凭你,能保得住他?”

    常星竹哑然。

    固然他可以向皇后告状,宫承昀抢了他的马,或许皇后会[chou]对方一顿。可是温别桑到底是外人,伤了太子的事情,不可能轻易了结。

    或许是明白了自己的下场,温别桑的泪水犹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串串滚落。

    承昀移开视线,道,“把他押去地牢,听候发落。”

    庞琦立刻跨出一步,道:“奴才这就带他过去!”

    常星竹:“我也……”

    一只手抓住了他的后领。

    常星竹扭脸,听承昀道:“聊聊我们的事吧。”

    “……”你还有脸聊我们的事?

    半柱香后,常星竹怒气冲冲地坐在了他面前,他倒是要看看,宫承昀要怎么跟他解释抢他烟霞的事情!

    “你可知行刺储君是何等罪名?”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常星竹还没反应过来,便闻他继续道:“你也不希望被舅舅知道,你……和刺客有勾结吧?”

    常星竹:“……??”

    你这小人!!!!

    他气的不轻,道:“只要你把小梦妖放了,我就不告诉姑母你乱抢人马的事。”

    承昀语气[yin]沉:“我是让你以后离他远一点!”

    温别桑被庞琦陪着来到了一处向下的阶梯旁。

    地牢[yin]森,充满着腐烂的气息,照明全靠墙壁上的石灯。

    他迟钝地走下去,忽闻里面传来一阵女人的桀桀怪笑,抬眸朝深处望去,里面的壁灯隔上很久才有一盏,一眼看去只觉得幽邃狭长,平白让人产生一种通往地狱的错觉。

    “这申悦容真是越来越疯了。”庞琦低声与楼招子[jiao]谈,后者颌首,道:“被关了二十多年,怎么可能不疯。”

    温别桑没有在意他们的[jiao]谈,他的目光在地牢内环视,在墙壁上看到了诸多刑具。

    刚被掳来的时候,宫无常便说过,要将他关去刑房……

    他垂着睫毛,只感觉自己每一次向下,都踩在泥泞之中。

    庞琦带着温别桑去了一间最靠近出[kou]的牢房,这边相对干燥许多,也没见到其余犯人。

    温别桑坐在角落,庞琦哗哗将牢房扫干净,在桌子上放了一盏烛台,又亲自在小竹床上铺上了锦被,道:“公子稍微忍耐几[ri],等殿下消了气,就会放您出来了。”

    楼招子提着药箱来到他面前,道:“让贫道看看您的手吧。”

    温别桑沉默地朝墙角侧了侧身,抗拒的态度非常明显。

    他不可能放下手中的刀片,如今他全身上下只剩下这一个防身的武器,手上的檀木珠固然有些威力,可没有了推弹的小弩,这些东西就只能是个装饰品。

    楼招子和庞琦对视了一眼,后者对他使了个眼[se],楼招子道:“公子,您想不想算一算,自己何时能出地牢?”

    温别桑不理会他。

    楼招子又道:“您是不是一直很好奇,我们为何对您这么好?”

    温别桑睫毛微动,缓缓朝他看了过来。

    “看来公子不太了解我们太子府。”庞琦笑吟吟地道:“您不知道,您身边这位,可是太子府出了名的得道高人,素有未卜先知之名。”

    温别桑倒也不是全然没有听说,只是这等与他无关之事,他多是过一下耳朵,不可能会当真。

    “这样吧,贫道再专门给您做个法。”

    楼招子一本正经地站了起来,来回绕着牢房走了几圈儿,双指牢牢抵在自己的眉心,猝然睁眼凝望着温别桑。

    温别桑眼眸清澈地与他对视。

    “贫道看到了!”楼招子道:“您如今是明珠蒙尘,金藏于石。”

    说罢,他霍地左右甩了两下拂尘:“此一扫,扫去明珠光上尘,此一喝,喝得山石为君开,哈——”

    “公子,贫道已经专门为您做了法,如今只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您只要撑过去,最多明年三月,便可否极泰来,遇难成祥!”

    温别桑半信半疑,似乎还有些失望:“我要明年三月才能离开地牢吗?”

    “不不不。”楼招子忙道:“贫道看的是您整体的运势,到了明年三月,您便会彻底从目前的困境中解脱,今[ri]您最恨之人,将会为您带来想不到的荣华富贵。”

    这是他给出的保守估计。

    他确实是有些道行,但却并非真的能未卜先知。太子府确实有个未卜先知,只是他却是皇后专门用来保守太子秘密的幌子。

    不过,这并不能影响他瞎掰。

    温别桑的表情却是一冷,又转脸面向了墙壁。

    正在鼓掌的庞琦一顿,楼招子也迅速思索了一番,猛地又道:“贫道掐指一算,嗯……”

    第 14 章

    他在心中思索着太子今[ri]的态度。

    毫无疑问,太子固然盛怒,可依旧对太子妃留着几分情面。否则以楼招子对他的了解,他断断不可能因为常三公子几句话就随便罢手。

    甚至,他记得太子在放下手中刀刃的时候,一点也没有为难的意思,反而从容镇定的很。

    他觉得自己可以大胆一点——

    今[ri]即便没有常星竹在,太子也不一定会杀了太子妃。

    他当时左右张望,就是在想,有没有人出来给太子一个台阶。

    楼招子自认自己虽然不能完全的未卜先知,可是这么多年下来,摸人心思还是滚瓜烂[shu]的。

    很快他,睁开了眼睛,道:“最多十[ri],太子便会放您出去。”

    本以为这件事会让温别桑高兴一点,但对方却依旧将额头抵着墙壁,完全没有看他们的意思。

    楼招子黔驴技穷,又劝了两声,发现他当真不肯搭理自己,只好和庞琦一起悻悻离去。

    临走之时,给温别桑留了一瓶金疮药和一卷纱布。

    温别桑看也没看一眼。

    楼招子说明年三月,他就会遇难成祥,否极泰来,这件事确实值得高兴。如果没有那一句,今[ri]他最恨之人,将会给自己带来想不到的荣华富贵的话。

    所有的吉祥全都是宫无常带给他的?

    这就代表着他向宫无常屈服,成为了他手中的工具,这如何能让他高兴?

    温别桑心里明白,楼招子和庞琦到底还是宫无常的人,话里话外,都是在劝说他向宫无常服软。

    他并非不能服软,他也尝试了服软。

    可宫无常依旧还是那个宫无常,霸道跋扈,不可一世,说翻脸就翻脸。

    地牢里忽然又传来了一阵怪笑。

    温别桑知道了她叫申悦容,只是并不知对方是什么身份。

    忽地,一道意气风发的声音传入耳中:“星月楼开张啦,小婉,小鹿,你们快去准备一番,本尊今[ri]要让整个盛京大开眼界——”

    星月楼……

    温别桑猝然起身,快步跨到了牢门旁,扭脸朝幽邃的过道望去。

    那声音却像突然出现一般,又突然消失了。

    温别桑站了半刻钟,才勉勉强强听到里面传来模糊婉转的歌声,他捂住左耳努力用右耳去听,听不清。

    他快步来到牢房的最角落,闭目拧眉聚[jing]会神,感觉对方似乎又絮絮叨叨的说了什么,可是他的耳力太差了,除了模糊的碎语,什么都听不到。

    直到一点声音也捕捉不到,他才放弃般转身。

    留下的金疮药瓶已经碎裂,洒落一地白[se]粉末,是他方才仓促起身时踢到了。

    夜,饭厅的四周点着灯,映着桌上的饭食[se]泽诱人。

    庞琦仔细地布着菜,明明还是以往的[kou]味,他却明显察觉到,太子今[ri]食[yu]不佳。

    “温公子,从被关进去,便滴水未进。”他试探的开[kou],道:“方才奴才亲自去看,发现留下的金疮药也被打碎了,他手上的伤,也没有处理……”

    承昀一言不发地吃着东西,表情冷冰冰的。

    “牢房倒是还算干净,只是到底是地牢,不知道晚上会不会有老鼠……他,胆子那么小,估计今晚要睡不着了吧……”

    一片沉默。

    好一会儿,承昀才开[kou]道:“说完了?”

    “哎。”

    承昀放下筷子,推开没动几[kou]的碗碟,转身回了寝殿。

    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脑中又浮现出那妖孽染满鲜血的手捏着小刀片,泪眼汪汪的可笑模样。

    一会儿又变成了茫然麻木的泪眼,和不断变换弩弹方向的素手。

    分明还在哭,可行动之中却溢满杀机。

    今[ri]发生的事情不断在他脑中闪回。

    闪的他头痛[yu]裂。

    “把那个串串还我,其他的都留给你……”

    “我有自己的事要做……”

    “我娘不是亓人。”

    “周苍术……为什么要杀我娘……”

    三更天,一直闭着眼睛翻来覆去的太子殿下支着膝盖从床上坐起身,抬手捏了捏有些发痛的眉心。

    “就算我帮你做事,对你唯命是从,可你还是随时可以杀了我。”

    他发现自己对这句话非常在意。

    紧随而来的火弹爆破声像是兔子呲开的一[kou]白牙,够不上绝对威慑,却足够让人心神不宁。

    胸[kou]仿佛堵了一吨的棉花。

    好像他今[ri]之所以会搞得这么狼狈,全是因为自己的错……

    因为他[bi]的太紧?连兔子都开始咬人了?

    他烦躁地从床上走了下来,自桌前抄起一个药瓶塞入袖中,寒声道:“来人,掌灯。”

    “这么晚了,殿下要去哪儿?”

    无人回答,只有一道身影兀自前行。

    伴随着摇曳的灯笼,逐渐隐没在长廊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