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时分，警员们带着尸体离开了。
苏柒给出了一份勉强说得过去的过程描述，他们并没有过多刨根问底，很爽快地将五十万赏金给了她。
死的是通缉犯而不是受害人，对于他们而言，结果是最重要的。
杀手被人驱使或是雇佣，且脑子里被下了某种禁制，无法透露出背后的真凶，相关的一切记忆都是模糊的。
有很多能力可以做到这一步。
苏柒也并非第一次见，所以这尸体对她而言已经无用了。
不久后，送货的机器人上楼了，大件小件的训练器械被搬到房间里，包装精美的药剂也被递到她手中。
她打开盒子，点数着里面的细胞营养补充药剂，看着说明书上的无副作用字样，指尖划过包装盒上的丰泰生物品牌标识。
……又要重来一次了。
苏柒面无表情地戴上负重环。
她躺到了多功能训练器的椅子上，抓住杠铃的握杆，一声不吭地开始举铁。
她已经太久没有做过这种训练，但因为有很多相关记忆，所以一旦捡起来重做，也不会忘记任何一个细节。
吸汗材料的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在速湿和速干之间来回切换。
头晕脑胀，肌肉酸痛，乃至胸闷气短，各种糟糕的感觉接踵而至，然后一一被营养药剂缓解。
她在注射后也不曾休息，而是继续锻炼，直至要去学校报道时才走出家门，重新坐上堂兄的飞行器。
校园里比上次更加拥挤，报道的人很多，负责教务的老师们也相当忙碌，但并不耽误他们腾出时间见她。
在看到E级认证的标识后，老师们十分满意，给她进行了特许申请，市里的教育部门也很快通过了批准。
然后她毫无疑问被分到了五年级异能科的A班。
像绝大多数中学一样，异能科的要求是F级免试直接进，G级要通过一系列测试，达标才能进入。
“我靠，你要和我当同学？”
苏桐难以置信地说，“你怎么不去六年级啊！”
“这是根据文化课分数来的，所以可能是因为我拼错了总统的名字，也可能是因为我弄混了几个采矿星球和农耕星球吧。”
苏柒冷漠地说，“但不用担心，你根本没有那个荣幸天天见到我。”
苏桐：“……”
在办公室里，班主任将她狠狠夸赞一番，表示网课的时长达标就行了，小测可以在线上，期中期末的学分考试需要来学校。
苏柒满口答应，加了班群后就离开了，开始筹备新的出行。
除去挖掘生父留下的秘密外，这一趟还有另一个好处。
第二家信托公司位于米德奈特，那地方也被称为午夜星，位于边界星区泰姆，也是整个联邦星域里，最大的宜居星球之一。
但毕竟是边界星区，资源丰富和人口稠密，只意味着那是一个足够危险的暗星。
当然，除了信托公司之外，有些东西只有在暗星才能买到。
譬如说一些违禁的训练增强型药物。
按照联邦法律来说，因为可能出现很糟糕的副作用，它们被禁止在市面上售卖，但仍有许多人对此趋之若鹜。
既然有利可图，商家们就不会放过机会。
只是转入地下的市场售卖——
但这也会导致很多假货的出现，就像前身借钱买的药剂，几乎都是滥竽充数的安慰剂。
而且，在斯卡尔星那样的小星球上，本来就很难找到真货。
午夜星就不一样了。
她在网上订购了船票，从乔耶星区出发，先进入外环星区维昂纳，再进入泰姆，航程大约在半个月左右，单程票十万星元。
午夜星周边航线危机四伏，众多引力场让跃迁路线变得迂回复杂，粒子风暴经常干扰星航门的运行。
而且，作为联邦边界，整个泰姆星区内部鱼龙混杂，外部连接着无所属星域的纷争地带。
纷争地带战火不断，盘踞着旧帝国的残党和智械联盟的军队，以及各种乱七八糟的人。
所以可想而知，作为泰姆星区第一星系的首府，午夜星内部会非常非常混乱。
苏柒叹了口气。
她对那地方并非一无所知，如果说有什么东西是必须寄存在当地信托公司的，那答案也不止一种。
这可不好猜。
带了几样能过边检的武器和道具，网购了新型号的光脑，她就出发了。
从佩崔克的空港开始，先坐一艘小型客船，抵达近地轨道上的空间站，然后登上一艘短暂停靠的大型客船。
这艘船的终点就是午夜星，但中途还有一百多个停靠点，虽然每次都只有一小时左右，但仍然会让旅途变得更漫长。
她在下层甲板的侧舱门进入，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
走廊里有自动运转的传送带，在两侧透明的合金玻璃墙外，就是摆满了货物和大件行李的机库，机器人在那些集装箱之间忙碌来去。
穿过机库后，就是一座中转大厅，有数十个通往不同区域的电梯和楼梯。
大型航船载客量很高，船上的私人舱室也多，从电梯出来，走了将近两分钟，才找到自己的房间。
舱室里面很干净，空间也非常有限，只有一张单人床，和小得堪堪能站一个人的卫生间，以她的体型都觉得拥挤。
苏柒短暂怀念了一下曾经自己拥有的船舰。
不过，别说恢复实力，即使以她现在的力量，想要有穿梭舰也并非难事，只是暂时想低调一点。
开着穿梭舰去暗星，恐怕还没在空港落地，就会被许多势力盯上，也就不太方便做事了。
她关上舱门开始锻炼。
大型客船运行非常平稳，除非护盾被击碎，船体遭到轰炸，或是遇到各种严重太空灾难，否则乘客们几乎不会感觉到船的晃动。
航程开始的前几天，苏柒都没怎么出去，就在舱室里闷头锻炼。
离开乔耶星区，飞船驶入了外环星区维昂纳，船上的乘客已经换了一大半。
苏柒在上层甲板的观景走廊里，看着一批批乘客进入登陆接驳桥。
这些人的打扮五花八门，外貌像人类的生物只占其中的一半。
剩下的有各种兽人和亚人，即使穿着衣服，也没掩盖住耳朵尾巴翅膀呈现的非人特征，还有一些人身体已经半机械化，看不出原本是硅基种族还是碳基生物。
毫无疑问，客船越靠近边界星区，上船的乘客成分就会越发复杂。
苏柒不敢再锻炼到精疲力尽，一直保留着大半体力，时不时就去公共服务区域转一圈。
餐饮区有十多个招牌，都是烹饪机器人在工作，如果图便宜还可以买冷冻速食，想更便宜就是营养液了。
不过时至今日，味觉方面的享受，仍然是许多智慧碳基种族不可或缺的一环。
所以，餐厅的上千个卡座，大部分时候都是爆满状态，更别说除了吃饭的，还有一些是短途票没有舱室的乘客，就在这里混时间了。
“……服了，那边又没座，我早就说别买这种船票，太遭罪了。”
“你是没坐过真正遭罪的船吧，上百人挤在一个客舱，没有床只有椅子，椅子还不能完全放倒，哦，所有人共用一个卫生间……”
“哈？是客船还是战俘营啊，这是哪家星航公司的船？”
苏柒从餐饮区出来，抱着一大杯特调果汁来到观景走廊，没多久就有两个年轻人出现在回廊另一边。
他们都是十七八岁的模样，举着饭盒边吃边走边说话。
走廊一边是落地舷窗，另一边则是墙壁，墙上镶了几个数据屏，其中一个正在播某场比赛的回放。
屏幕角落是联赛的标识，后面接着一排文字，显示出选手的排位名次和姓名。
“有没有苏柒的啊，不想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人——”
两个年轻人中的一个，忍不住走过去，站在一块屏幕下面，伸手切换着比赛场次。
他身形纤瘦高挑，皮肤非常白皙，有着柔软的金褐色鬈发，侧脸轮廓十分秀丽。
少年微微昂首，蓬松发丝滑开，露出耳垂上一闪一闪的红钻，色泽浓艳如血滴。
苏柒总觉得他有一点点眼熟。
不过他们应该没见过，她可能遇到过某个和他容貌相仿的人。
或许是哪个和她表白过的模特演员吧，那些人很多都长得一个风格。
此时又有人来到了走廊里。
其中一个闻言顿时嚷嚷起来。
“看死人干什么，真是晦气！害我赔了那么多！”
那是个中年模样的男人，又高又胖，脸上戾气横生，“那个臭——”
“哈？”
少年转过头，打断了他的咒骂，“你他爷爷的嘴巴只会放屁是吧，谁说她死了？老子看你最晦气，你个欠日的狗屎东西——”
来人勃然大怒，“你个小贱人！老子把你舌头撕下来！”
说着就扑了过去。
少年冷笑一声，不闪不避抬腿，如同挥出一道鞭影，一脚踹在他胸口，动作快如闪电。
在令人牙酸的骨裂声中，那人直接被踢飞数米远。
连惨叫都没有，就已经昏死过去。
“卧槽？”
另一个黑头发男孩靠在栏杆上干饭，此时默默放下饭盒，“为什么你这种大少爷骂起人来也这么难听啊？”
“首先，我不是大少爷，”少年伸手挠头，“其次，我骂的根本算不上难听，我姐比我还能骂……”
“我靠我不信，她看着那么精英霸总范儿……”
被踢昏的人很快被医疗机器人拖走了。
两个年轻人闲聊着，时不时往这边看一眼。
这条观景走廊里总共三个人，苏柒本来在看风景，只用余光关注周围环境，却发现他们频频看自己。
她不由也投去了疑问的眼神。
那两个人对视一眼，互相推搡了几下。
金褐色卷发的少年率先走过来，“咳，这位姐妹，咱们交个底吧。”
苏柒：“？”
“我是帕米尔，那是殷子川。”
苏柒歪了歪头，看到黑发少年向自己招手。
苏柒：“两位兄弟，你们是天王老子也和我没关系，我不是跟着你们来的。”
“我知道是你先来的，”帕米尔有些苦恼地挠头，“但是你——”
他说着说着停住了，大概意识到自己误会了什么，“你不是去米德奈特参加比赛的？”
苏柒摇头。
帕米尔沉默了，“……你知不知道刚刚你有多淡定，从头到尾表情都没变过，整个人就像睁眼睡着了一样，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苏柒懒得多说，“这是去往暗星的船，有些奇奇怪怪的人很正常吧。”
“啊这，你是在说你自己吗？”
帕米尔看了她一眼，“好吧好吧，本来还以为你是……”
他看出她无意交谈，就继续去调屏幕上的比赛，切换了得有二十多次，终于满意地放下手。
屏幕下方的文字不断变换，最终定格。
“个人赛十强级无限制实地战——第四位苏柒VS第五位洛林·安德森。”
“兄弟，”殷子川嘴角抽搐，“这场比赛你得看了多少次啊，怎么还看啊？”
“这场苏柒赢得多漂亮啊！那不值得多刷几次？！”
帕米尔投去一个你懂什么的眼神，“洛林被打得和个二百五一样，躺地上动不了，还搁那笑呢，对了，我有个舍友还嗑他俩呢。”
苏柒：“……”
要不她还是走吧。
“啊？”
殷子川傻了，“他俩除了比赛还有什么交集吗，赛前赛后都没话说吧，我听说在宴会里遇到也是客气打个招呼就完事了。”
“你不知道？”
帕米尔投去了你一无所知的目光，“之前有个娱乐节目上，他们在苏柒好友列表里随机抽一个人，让她给那人发‘我被朋友背叛、被亲人出卖、现在我新生归来，V我50听我讲述我的复仇计划’。”
殷子川目瞪口呆地听着，“啊？然后呢？”
帕米尔清了清嗓子，“然后，随机到了一个被苏柒备注为‘精神异能练多了就丧失人性了’的好友，苏柒真的给他发了那句话，你猜怎么着，那个人给苏柒汇了五十亿，让她快点讲故事。”
殷子川：“…………”
帕米尔摊开手，“节目组都傻了，苏柒又联系银行把那个钱转回去了，就，当时她不主动提，他们也不敢问她那是谁，毕竟她愿意出节目他们就感恩戴德了，但那个人百分之九十九是洛林你信不？”
殷子川欲言又止，“但，但是，嗯，也有可能不是呢？十强里就那一个喜欢用精神异能的，但百强里还有好多，而且苏柒以前打过五人赛，她的朋友圈应该比较广吧……”
帕米尔耸了耸肩，“苏柒那个性格，不会随便给人起这样的备注，肯定是和她有点过节的，反正我觉得多半是洛林，你说对吧？”
他一边说一边看向苏柒。
苏柒摆出一副没兴趣的样子，“……我不太关注这些。”
两个少年在旁边东拉西扯，一边看比赛一边讨论接下来的安排，能听出他们还有两位队友，现在还在补觉。
不久后，飞船里响起通报，告诉大家如今已经驶出了维昂纳星区。
客船离开了星航门，结束了一段跃迁。
苏柒望着舷窗外的无垠虚空。
点点碎星似的亮斑闪烁着，瑰丽的射线穿过新星遗迹烟粉的壳层，卷须状的光丝在其中伸展明灭。
飞船进入了泰姆星区的第一座大型空间站，在空间站外围停泊区缓缓降落。
忽然间，走廊尽头传来喧哗声，餐饮区方向似乎轰动了。
尖叫声如浪潮般涌动而来，接着是密集的脚步声，很多人似乎都站起来，朝着某个方向跑过去。
“嗯？”
帕米尔低头看向光脑，“菲莉丝说在十号机库方向看到了一艘风神翼龙900X？”
“哈？900X不是限量版吗？整个联邦总共五艘吧？”
殷子川也看光脑，“我靠，真的是人间不值得号，有人看见船名了！”
帕米尔抬起头，看向走廊里的另一个人。
“你怎么还这么淡定？你是不知道吧，人间不值得，就是洛林·安德森的豪华游船座驾的名字，他本人应该就在这个空间站里！”
苏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