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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3章 清白
    顧長思頓了一下,才開口道:“臣沒有寫過這封信,但在筆跡上連何大人都看不出僞造的痕跡,所以臣也覺得很奇怪。”
    宋啓迎緊緊盯着他:“你是什麽意思?”
    “陛下,給臣一柱香的時間。”顧長思說罷,便不再看皇帝那怒火中燒的神色,轉而走到何呂面前,伸手把人拉了起來。
    何呂哆嗦着擦汗:“王爺。”
    “何大人別慌,我不是要怪罪何大人說這兩張手書出自同一人,的确,就連我自己都看不出什麽區別。”他将那密信重新細細卷好,擱在何呂的手心,“只是我身在其中,說什麽都顯得有幾分詭辯的意思,所以想請何大人幫個忙。”
    何呂趕緊拜下:“不敢,王爺請說。”
    “何大人在書道上是大家,想必應該也能學幾分本王的字跡,如此,辛苦何大人模仿我的手書,重新寫一封密信,試圖向陛下還原一下,我是如何寫出這封密信的,又是如何交給葛指揮使的。”
    顧長思笑了一下:“當然了,後面如何交給葛指揮使的就不勞何大人費心了,只需要寫出一封來,不知何大人能不能幫我這個忙?”
    “這……”何呂偷偷地觑宋啓迎的臉色。
    皇帝一甩長袖:“他讓你做什麽就做什麽,朕也很想看看,定北王到底是真冤屈還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依舊在狡辯。”
    不多時,內侍就擡着桌案和文房四寶走了進來,那封密信鋪平攤在何呂的左手邊,他顫顫巍巍伸出左手,拎起毛筆沾了沾墨,落下了第一個字。
    整個明德宮落針可聞。
    顧長思天生左撇子,吃飯寫字用刀都是左手,何呂卻是個右利手,因此模仿顧長思筆跡的時候需慢之又慢,慎之又慎,他不自在地托着袖子,幾乎寫一筆就要瞄一眼一旁的筆跡,宋啓迎去看顧長思的側臉,發現這人倒是絲毫不着急,靜靜地瞧着他寫。
    大約過了一刻鐘的時間,短短幾個字讓何呂寫了一身的冷汗出來,他擱下筆,跪倒在地,向皇帝行了個大禮:“臣有罪,寫此大逆不道之言,請陛下贖罪。”
    “得了,別馬後炮跟朕哭喪了,方才讓你寫的是朕,怎麽,難道朕也要給自己兩刀贖罪嗎?”宋啓迎翻了他一眼,伸手抽過那張紙抖了抖,在燭火下眯着眼睛瞧了瞧,“嗯,這字是像,但還是能看出來一些落筆時的顫抖,看得出是生疏了,不似那兩份一氣呵成。”
    宋啓迎在将它拎到顧長思面前:“你想說什麽?”
    “回陛下,臣也看出來了,與前兩份相比,這一份的确模仿雖像,但猶有破綻。”他在宋啓迎發難之前繼續道,“只是,臣讓何大人做的事,還沒完。”
    他輕輕地從皇帝手裏抽過紙張,遞給何呂:“何大人,方才我說,希望你模仿一下整個事情經過,現在,勞你将它卷起來,然後交給我,再由我來重現一下是如何交給葛指揮使的。”
    何呂徹底被他弄懵了,看見宋啓迎沉默的神态,只好拿過來,重新又卷好,再遞到顧長思手中。
    顧長思又沖內侍擡了擡下巴:“有勞,原件也重新卷好給我吧。”
    “你到底想說什麽?”宋啓迎耐心徹底告罄,“顧淮,朕已經沒空聽你說三道四了。”
    “陛下別急,”顧長思将兩卷遞到宋啓迎面前,“臣的清白這就來了。”
    滿宮人俱是一怔。
    驟然,一旁艱難喘喝的葛雲笑出了聲,他捂着脫臼的手臂,歪歪斜斜癱在地上,諷刺道:“定北王,你是黔驢技窮了吧?兩封一模一樣的手書,豈不是正是坐實了你的罪名。何大人是書法大家,連他都模仿不出十成十,難道長安城內,真的能找出第二個人模仿得如此像嗎?”
    顧長思唇角漾起一抹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深深地望進葛雲的眼睛裏:“這話可是你自己說的。”
    葛雲一愣:“我說什麽了?”
    “正是這一模一樣的手書,才能證明臣的清白。”顧長思朗聲道,“因為臣的清白,并不只在字跡上,還在手書本身。”
    “陛下請看。諸位請看。”顧長思展開其中一個,“人的字跡可以模仿,可以練習,可是一些下意識動作模仿不了也騙不了人,當然,也不容易讓人察覺到。”
    顧長思指了指紙張的卷曲弧度:“這張紙,是從右往左卷的。”
    他信步走到書案前,左手拎起毛筆沾了墨,邊寫邊說:“我自小是左利手,這件事天下皆知,無需贅述,模仿的人是想到了要用左手寫字才能将字跡仿個十成十,但他卻忘了,我這個左撇子可不光寫字要用左手。”
    “人的下意識都是要傾向于自己的慣用手的,因此,我就算寫完,要卷起來手書用來便于傳遞,那也是這樣卷。”他擱下毛筆,将紙的左側靠近自己,然後慢慢卷了起來,“左手是我的慣用手,因此卷紙時是先卷左邊,而不是右邊。”
    他将自己那封手書放在左手掌心,又将那作為罪證的放在右手,全然相反的紙張卷曲方向明了清晰:“這是方才葛指揮使說的,何大人此等書道高手都難以模仿,那麽,究竟是誰費盡心思學我的字跡嫁禍給我,又是誰言之鑿鑿迫不及待地往我頭上潑髒水。”
    “葛指揮使,說出去的話如同潑出去的水,更何況在場這麽多人親耳聽到你的一字一句,都這個時候了,衆目睽睽之下、天理昭然在上,你就別想着再抵賴了吧!”
    葛雲的臉色驟然慘白。
    顧長思将三卷手書悉數扔在他狼狽的發上,那幾張字條就如同小石粒一樣簌簌滾落,砸得他根本擡不起頭。
    顧長思深呼吸一口氣,重新看向宋啓迎:“陛下,臣要說的,只有這麽多了。”
    宋啓迎瞠然無言。
    顧長思可太清楚了,他跪也好、求情也罷,就算他說一萬句宋啓迎都不會相信他的,于是他選擇不說,對于宋啓迎咄咄逼人的質問他也根本不急,而是在腦中盤算對策,沒有把時間浪費在與宋啓迎做口舌之争上。
    他就這樣傲然而立,不卑不亢,就算面對指責與質問都不曾撼動他半分,他籠着袖子站在那裏時,一時像他母親以女子身入朝堂時的驕矜自持,一時又像他父親被廢時依舊不肯彎折脊梁的背影。
    不。宋啓迎暗暗地攥了攥拳。他只像他自己。
    他不得不承認的是,無論是宋啓連和顧令儀自小對顧長思的言傳身教,還是岳玄林将他領回玄門後的善施教化,這些都把他養得很好,就算自己不喜歡他,可面對上位者的忌憚和猜疑,在他身上也看不到一點兒怯懦的影子,頗有任爾東西南北風的骨氣。
    這是第一次,宋啓迎在顧長思面前嘗到了挫敗的感覺。那是在他父母身上都從未有過的感覺,他平視着顧長思,卻依舊覺得顧長思在俯瞰他。
    內侍将那三卷手書重新奉到他手上,宋啓迎拿起那個顧長思寫的,目光一掃,只有短短一句話。
    知不可乎驟得,托遺響于悲風。
    宋啓迎這時真的覺得啞口無言。
    半晌,他避開顧長思的目光,平靜又帶了一絲惱怒地望着面如土色的葛雲:“你又有什麽話好說?”
    “葛雲,朕待你不薄,當年朕選中你,又提你進金吾衛,就是因為你不是個薄情寡義的人吶。”
    “薄情寡義……”葛雲喃喃着四個字,在舌尖上嚼了四個來回,忽然狂笑出聲,“薄情寡義!!宋啓迎,這世上有誰比你更能配得上這四個字!!!”
    “你問我為何報複你?可你又如何對霍長庭的呢!!他明明是我大魏最有威懾的一支槍,你為他加了無上的尊榮,告訴所有人他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将帥之才,可你對他做了什麽!?你殺了他!!!”
    “朕沒有!!!”宋啓迎眼睛都瞪圓了,那一瞬,顧長思敏銳地察覺到宋啓迎極快又極輕地瞄了自己一眼,“你從哪裏聽來的無稽之談?!五年前嘉定之役是天災!你別把朕想的那麽卑鄙,無論如何,朕也不會拿江山社稷開玩笑!!!”
    “有沒有你自己知道,要不然,你為什麽不告訴顧——”
    宋晖猛地蹿了出去,在他把話說完之前一拳狠狠揍在了他的面頰上,一聲巨大的悶響,鼻血自葛雲灰敗的臉上噴湧而出。
    “葛雲,你是真的找死嗎?!如此大逆不道之言,論罪當株連九族!”
    “九族?”葛雲痛苦地哭笑,“我哪裏有九族,要不然你的好父親為什麽嚷嚷着要殺我這麽久,卻從不提株連九族之事呢?我有沒有九族,我是個什麽身份,你的好父親最懂得了,不是嗎?”
    “事到今日,我的确無話可說。”葛雲調整了下姿勢,漸漸湊近了顧長思,“我死無所謂,但是,你真的一點都不記得霍長庭了嗎?你不要、不要忘了他啊……”
    “他原來總跟我講,今天你多吃了兩口桂花糕,是長安城老字鋪的,明天你又多喝了兩口聚仙樓的忘憂飲,說它喝完後唇齒留香……你的字帖、你的喜好,我都是從他那裏知道的,他記得你這麽多事,你可不可以,不要忘了他啊。”
    他跪在顧長思腳邊,艱難地一下、一下磕頭:“是我的錯,我想報複你,我替他不甘心,我怨恨你不記得,是我一個人的錯,和長庭沒有關系,如果他有機會入你的夢,你也不要怪罪他拿了你的字帖,是我偷來的,都是我自己的主意。”
    “他是個特別、特別好的人,不該被你忘記的。”
    “好不好啊,求求、求求你了……”
    岳玄林猛地把出神的顧長思拉到身後來。
    “葛雲,刺殺陛下在先,嫁禍皇親在後,罪犯滔天,罪無可恕。”岳玄林捏緊了顧長思的手,“陛下,臣進言,請于明日午時立刻處斬,他已然開始攀咬無辜之人,不必再審了。”
    宋啓迎仿佛累極,擺了擺手:“就這樣,都下去吧。”
    “陛下,臣還有一言。”顧長思感覺到自己的手在被岳玄林收緊,但他還是問出來了,“狼族公主已經捉到,是否需要審問,證明霍塵清白?”
    話音未落,葛雲像是被觸碰到了什麽一般,猛地爬了起來,又被宋晖按了回去:“他到底是不是?他到底是不是!!!宋啓迎!皇帝!!陛下!!!霍長庭他,是不是還活着,他是不是回來了!!!”
    宋啓迎遠遠地指了指他:“封住嘴,帶下去,喂啞藥,朕不想再聽到他任何瘋言瘋語,滾。”
    “陛下!!!我有一句謝,一直沒能對他親口講,你見到過的,你明白的,我念了一輩子,一輩子啊!!!”
    他撕裂的嗓音沉寂在如霜的月色裏,十指被他的掙紮抓得鮮血淋漓,拖出長長的血跡,一直消失在視野的盡頭。
    顧長思望着那斑駁的血跡,心裏悶痛得厲害。
    求求你……別忘了他好不好啊。
    “長思,”岳玄林捏了捏他的手指,強迫他回過神,“回去歇着吧,這裏沒有你的事情了。”
    顧長思這才徹底清醒過來,胡亂地吸了口氣:“那霍塵……”
    “我會和陛下一起審狼族公主的,你放心。”岳玄林的語氣不容置喙,“回吧。”
    終于,宮內的人三三兩兩走盡了,宋啓迎才跟被抽幹了力氣一樣,跌坐在龍椅上遲遲回不過神。
    “玄林,你想跟朕說霍塵的事,對嗎?”宋啓迎疲憊地捏着睛明穴,“之前你不肯說他的來路,朕知道你有顧慮,可如今種種,究竟如何,你都可以講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