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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4章 平定
    “之前你同朕講,你不清楚他的身份來路,不敢确定他是不是長庭,所以才要留他在身邊,再做定奪,朕準了。”宋啓迎的語氣低沉,在夜色深重之中有着化不開的倦意,“如今,你能确定了嗎?”
    岳玄林拱手道:“臣能。”
    宋啓迎的眼神驟然變得鋒利起來。
    岳玄林清晰吐字:“他的确是。”
    宋啓迎徹底坐不住了,他猛地站起,臉上都帶了些自己沒有察覺到的欣喜和驚訝:“當真?!你确定麽?那當年朕吩咐他做的事——”
    “陛下,”岳玄林大膽地打斷了他的話,“陛下,恕臣直言,現在還不能問。”
    “為什麽?!”
    “陛下,臣直說了,當年長庭回不來的緣由,您是清楚的。”岳玄林的語氣有着不容置喙的篤定和沉穩,“狼族大舉攻城,我方戰敗,三萬将士為了守城死在嘉定關外,是意外。可長庭回不來,并不是意外。”
    “計劃中,長庭的确會在改頭換面、更名換姓後,自狼族境內帶回來陛下想要的東西,可戰敗打亂了當年謀劃,長庭意外失憶,這是誰都無法預料之事。”
    “臣怕他的失憶背後仍有陰謀,所以不敢貿然将他帶來面見陛下。”
    皇帝臉色稍稍和緩了些:“尚無解法?”
    “長若已經在煉制解藥,但南疆蠱毒之術錯綜複雜,若強行破蠱,擔憂長庭身體受不住。”岳玄林解釋道,“所以,唯有徐徐圖之,以解蠱毒,但人既已歸,當年之事真相大白也只是時間問題,還請陛下再耐心等等。”
    宋啓迎沉默下來,那張臉在燭火下顯得有種近乎淩厲的殘忍,因為咬着牙關,所以連太陽穴都緊繃了起來。
    半晌,他動了動唇,剛想說些什麽,岳玄林便突兀張口。
    “陛下,臣還有一言,要奏明陛下。”他一撩衣袍跪下,伸手将冠帽取掉放在一旁,沖宋啓迎行了個大禮,“陛下,臣自陛下十歲那年入宮,成為陛下侍讀,迄今為止陪伴陛下已有三十年,三十年中,臣身份幾經更易,從一個懵懂稚子到登科及第,再到如今大魏太師之位、玄門門主之職,臣不僅僅只是陛下的侍讀,也是旁人的老師了。”
    “臣永遠記得十七年前,陛下初登大寶,從一種暗衛人選中擇出霍長庭一人,告訴臣,要臣做他的老師,說此子聰慧仁義,又有武學天賦,他日必成我大魏利器。自此,臣一日不敢忘陛下所言,教他行仁義事,做良善人。臣未曾成家,也沒有兒女,所以門中五個弟子,臣真的都當自己的孩子看待。長庭入門最早,陪伴日子最久,又沒有雙親,臣曾經是真的把他當上天憐憫臣與他俱孤苦無依,于是賜予給彼此一個慰藉,臣身為人師,又身為長輩,怎能不愛護。”
    岳玄林頓了頓:“陛下當年,也很是愛護長庭的,您還記得嗎?”
    “臣請陛下再跟臣些時間,也給長庭一些時間。蠱毒之術千難萬難,想要破除,非旦夕努力就可成,一着不慎,整個人就毀了。”岳玄林哽咽道,“臣是看着他長大的,陛下又何嘗不是呢?他本就如無根浮萍,父母親族都無人在世,身後無祖籍親朋,他的新生是陛下所賜,若是陛下再舍棄他,他真就要逐水飄零了。”
    宋啓迎緩緩放下要摻他起來的那只手。
    他何嘗不懂,岳玄林陪他整整三十年,生活中、朝堂上,都是他的左右手,都是他的心腹,他一個動作一個眼神,岳玄林就明白他要說什麽。于是就在他剛要脫口而出能不能盡快破解蠱毒的時刻,岳玄林察覺到了他那一閃而過的殘忍和急切。
    岳玄林殷切的目光灼燒着他,迫使他漸漸想起,是了,之前在霍長庭還沒有對顧長思動心的時候,他對霍長庭的喜愛與恩寵,那是連太子都無法與之比肩的。
    一個行軍打仗的天才,一個身世清白的孤兒,一個由自己親手培養起來的孩子,看着他如何一點一點地滿足自己的期盼,超出自己的期望,那種滋味兒,宋啓迎也是父親也是長輩,怎麽會不為之自豪呢。
    宋啓迎長嘆了口氣,僵在半空的手指搓了搓,還是伸手将岳玄林摻了起來:“朕明白你的意思了,不催你便是。”
    “臣代長庭多謝陛下。”
    宋啓迎将帽子替他戴上:“只是長思……”
    “臣未敢告訴任何一人,包括長若,只說是為了治療他的失憶之症,沒有告訴他們,霍塵的身世來歷。”岳玄林任由皇帝給自己正了正帽子,垂眸道,“這些分寸,臣還是有的。”
    “朕知道,只是擔心。”宋啓迎雙手拍了拍他的肩,“畢竟三年前長思的模樣,朕不想再看見第二次他如此失态的樣子了,朕知道,玄林也不想再見到的吧?”
    *
    顧長思當然沒那麽聽話地回玄門或者定北王府,他直接跟着押送哥舒冰的人回到了刑部大牢,那時候,霍塵正拎着根草棍兒在地面上練字。
    月色從窄窄的窗口裏傾瀉而下,落在他平靜的側臉上,将他的五官映襯得愈發溫柔,他懷裏抱着顧長思留下來的大氅,仔仔細細地将邊角都掖嚴實了枕在席上,整個牢房裏那麽髒,只有那一件大氅纖塵不染,幹淨得格格不入。
    他聽見動靜,擡頭看見顧長思倚在欄杆邊沖他笑。
    霍塵扔了棍子站起來:“這麽晚,你怎麽來了?!”
    “來送個犯人,順道看看你。”顧長思把手伸進去,指腹抹了抹他的臉側,“都沾上灰了。怎麽這麽晚還不睡?”
    “葛雲被提走了,我心裏慌得睡不着,你有沒有事,他有沒有對你做什麽?”霍塵擔憂地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幾個來回,才不确定道,“他沒有,還是……你脫身了?”
    “後者。”顧長思的指腹停了停,“構陷皇親,又刺殺皇帝,被判了明日午時的斬立決,皇帝意識到他開始亂咬人,于是不查了。哥舒冰,就是明壺,我也帶了回來,無論如何,我都會讓她證明你的清白……”
    霍塵猛地捏住他的手腕,顧長思一愣。
    “葛雲攀扯你什麽了?你抓明壺又有沒有受傷?”霍塵蹙眉道,“……皇帝會不會再為難你?”
    “沒有,放心吧,真的。”顧長思搖了搖頭,“這些數我還是有的,皇帝雖然看不慣我,但如果他真的不管不顧想殺我,那我也活不到今日,他還是要個天子威嚴和體面的,所以無憑無據的,他不會拿我怎麽樣。”
    霍塵不語,只是沖着顧長思手腕上一道淺淺的傷痕輕緩地吹氣。
    那道傷口不重,是哥舒冰劃出來的,老實講,那樣激烈的戰鬥,顧長思受傷的時候都沒有察覺,還是後來宋晖發現的傷口,在進明德宮之前給他止了血。
    但被霍塵這麽知疼着熱地吹着,居然從那絲絲縷縷的涼氣中生出了一些痛感,不劇烈,像是根小針一樣,一下、一下、一下地戳着他的手腕。
    霍塵用手指摸了摸:“疼不疼?”
    顧長思那個既是習慣又是事實的“不疼”瞬間被霍塵疼惜的眼神按滅在嗓子眼裏。
    霍塵沒有等到答複,專注地望着他的眼睛。
    顧長思露出一個笑:“霍塵,你這樣會讓我覺得我還是個小孩子。”
    “你本來就比我小。再怎麽長大你也比我小。”霍塵拉過他的手腕,在他傷口上烙下一吻,“你看長記,比你也小不了一歲,還又跑又跳地多快活呢,你是被逼着長大的太苦了。”
    “好吧,雖然是真的不疼,但你可以覺得疼。”顧長思眨眨眼,“因為我在你這裏有喊疼的特權,對嗎?”
    霍塵含笑,将額頭抵在他的脈搏上,說出來的話就好像是順着他的經脈一路到心髒之中:“對。你跟我說疼,我會哄你,會吻你,會讓你不那麽難過。”
    “與其說這個,倒不如先想想出來之後你要怎麽哄哄我。”顧長思用另一只手點了點心口,“這兒要痛死了。”
    “賠你,都賠你。”霍塵認真道,“我錯了,再也不敢了。我要是讓定北王再難過,小王爺把我挂在長安城樓上吊着抽,行不?”
    雖然顧長思不願意承認,但是霍塵是真的很知道怎麽順自己的毛來捋,天大的擔憂和顧慮,都能夠被他兩三句話輕描淡寫地撥回來,只留下一些餘音,卻也蕩着淺淺淡淡的甜味兒。
    所以他只好把手抽出來,在霍塵眉心欲言又止地點了點。
    門外一陣窸窸窣窣地響動,刑部尚書郭越帶着葛雲回來了,冠帽也歪了頭發也亂了,胸口上還有一大片濕痕,看着好不狼狽。
    顧長思退了兩步:“郭大人,也把你驚動了?”
    “王爺。”郭越抖了抖袖子,沖一旁半昏不昏地葛雲啐了一口,“王爺前腳入宮,侍郎後腳就來禀報臣了,後來陛下下令斬立決,也得由臣蓋印,就來了一趟刑部。”
    顧長思伸手比劃了一下:“那尚書這副打扮是……”
    “還不是這晦氣東西,陛下不是讓喂着晦氣玩意兒啞藥麽?他又吵又鬧地根本喂不下去,掀了八碗藥了,沒辦法,只能先把嘴堵上送回來。”郭越瞥了一眼霍塵,想起什麽似的,道,“正巧王爺在此,把霍大人領回去吧。”
    霍塵一愣:“我?可以走了?”
    “正是,臣蓋印時聖旨下到了刑部,讓臣放霍大人歸去,說陛下已經知道了他無辜。”郭越道,“就說這晦氣東西,連王爺也敢攀扯,當真是膽大包天,霍大人本來也是無妄之災,雖然沒有翻案的證據,可也沒有除了葛雲供詞外的其他佐證,陛下就說八成也是無辜的。”
    “終于腦子轉快了一次。”顧長思本來還有些因為葛雲而生出的陰翳心情,聞言終于多雲轉晴,聽着獄卒嘩啦啦地開鎖,“那就有勞郭大人了,狼族公主也關押在刑部,有勞郭大人費心。”
    “自然自然。”
    顧長思欣然地向霍塵伸出手。
    就在霍塵想要抓住他站起來的時候,地上匍匐的葛雲突然掙紮起來,壓着他的獄卒完全沒料到這人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樣還能夠垂死掙紮,險些脫了手,又七手八腳地撲過去把人按住。
    葛雲身體被壓得嚴嚴實實,可依舊從那些人之中伸出了一只枯瘦的手,努力地去夠霍塵的腿。
    慌亂中,葛雲口中被塞着的布條滾落,他咳嗽了一大口鮮血出來,手指深深地扣進地面,用力到青筋都迸了出來。
    “請你……請你再聽我說一句話。霍塵!!!”他撕心裂肺地吼叫,“最後一句。最後一句!!!”
    霍塵搭上顧長思的手,不約而同地頓住了。
    郭越躊躇道:“這——”
    “沒事兒,可能住得這麽幾天,葛大人舍不得我。”霍塵擺了擺手,暗地裏安撫似的捏了捏顧長思的手心,随即向葛雲走去,“有勞諸位,留個空讓我跟他講兩句?”
    按着葛雲的人沒動,只是側了側身子,足夠能讓葛雲看清霍塵的面龐。
    葛雲用力地夠了夠,拽住了他的腳踝,眼神巴望着、自下而上地看着他,那一口殷紅的血讓他看起來羸弱又可憐,可霍塵分明感覺到他攥着自己的力氣好大。
    葛雲突然咧開嘴,費力地露出個笑:“我要死了,可我想跟你說……”
    “如果你不是他,謝謝你能夠讓我在臨死前再見他一面。”他淚水漣漣道,“如果你真是他,謝謝你能夠讓我在臨死前再見你一面。”
    話畢,他沒等霍塵回應,或者說他拒絕看到霍塵有任何模樣的回應,于是驟然松了手,任由獄卒架起他虛弱無力的身體,一路拖到那最裏面的牢房中。
    腳踝上還有葛雲攥着自己的力道。
    其實他也表情空白,那樣濃烈又深厚的感情,面對空無一物的記憶只是如投石入水,他做不到回應,于是只能沉默。
    還是顧長思走過來,輕輕拍了下他的肩膀。
    “走吧。”顧長思的聲音清冽又篤定,“我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