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握主動
這一方小角落驀地一靜，寧川臉色未變，好像沒有被人當面罵滾。他面帶微笑，接過酒杯抿了一口，瞬間一股辛辣冰涼的氣息順着食道往上竄，險些掀了他的頭蓋骨！
寧川把一聲咳嗆壓進喉嚨裏，平穩氣息後擡頭看向阿雪，她雙手環胸，眼裏似掠過一絲驚訝。寧川舉杯對她微笑：“這杯‘清醒的眼淚’很夠勁。”
阿雪沉默地放下手臂，沒有表情的問他：“你怎麽知道？”
‘清醒的眼淚’是他最近私下的原創，不可能有人知道。
寧川促狹地對她眨了一下眼睛，他怎麽知道？當然是因為他喝過呀！不過這一點就沒有必要告訴阿雪，寧川深知在喜歡的人面前适當的保持一點神秘性，可以引起她的興趣。
他端起酒杯将‘清醒的眼淚’一飲而盡，感受辛辣的氣息從喉嚨沿着呼吸道往上竄，最後在腦海裏炸開，那瞬間冰涼辛辣的刺激後，他的思維無比清晰，眼裏卻止不住因為辛辣嗆出眼淚。
這就是阿雪管這杯酒叫‘清醒的眼淚’的原因。
阿雪眼神有點沉和怪異的盯着他，但他最終什麽都沒往下追問，只是低頭拉開吧臺下方的儲物櫃，從裏抽出一沓紅色的鈔票，冷冷的放到寧川面前：“別讓我再看見你。”
寧川看着這失而複得的一萬塊有點驚訝，不禁擡頭看了一眼阿雪，她表情冷漠甚至眼神裏有不掩飾的惡意。
酒吧的吧臺沒必要放錢，寧川猜阿雪應該是看到了那天的打劫經過，知道這筆錢對他挺重要，所以撿起來一直放在吧臺下等他來拿。
寧川眼裏染上一點喜悅的光彩，阿雪果然還是那個阿雪！
也許是他的眼神太過露骨，阿雪眉頭一蹙，表情十分兇惡：“帶上你的錢滾。”
寧川沒有硬杠，順從的站起身，抽出三張紅票壓在酒杯下，對阿雪笑了笑：“謝謝你把這一萬塊帶給我，我下周會帶禮物來感謝你。”
說罷，不給阿雪拒絕的機會，他向那位給自己少放了一半的服務生微笑的點點頭，轉身離開酒吧。
服務生看阿雪眯眼盯着那個少年離開的背影，眼神有些危險和疑惑。他在心裏斟酌了一下，說：“他說他還會來。”
阿雪譏諷的扯了一下嘴角，瞥了他一眼：“他已經拿到他的錢。”
服務生明白了他的意思，那個少年是回來找錢的，拿到錢自然不會再來了。
阿雪轉身從酒架上拿了一瓶威士忌，剛往酒杯裏倒了小半杯。一個穿着酒保制服格外高大粗壯的男人蹑手蹑腳地來到他身邊，他先窺了窺阿雪的臉色，小心說：“雪哥，虎春哥找你。”
“在哪？”
“四樓包廂。”
阿雪緩緩的吐出一口煙，缭繞的煙霧中，他的眼神落到酒保身上：“還有誰。”
酒保顯得更加小心了：“還有康哥也在。”
阿雪一頓，把手裏的那根煙狠狠摁進煙灰缸裏，邁開雙腿向包廂疾行，五大三粗的酒保忙竄幾步跟上他，非常小聲快速的提醒他：“雪哥！虎春哥讓你換男裝！”
這話本來只是在嘴裏走個過場，酒保根本不想讓雪哥聽見，反正他聽見也不會換！誰知走在前面的雪哥忽然停住腳步回頭，投來鋒利的一瞥。酒保瞬間脊背緊繃，在他的目光下十分心虛的補了一聲：“是虎春哥說的。”
阿雪乘坐電梯來到了四樓，徑直走向虎春哥預留的私人包廂。他推開包廂門，目光冷冷的在裏面刮了一圈，一眼就看見虎春哥旁邊坐着一個長相有點英俊，面相卻透出一點陰邪的男人。
宋子康。
包廂裏的人都看向門口，宋子康擡眼對上冷豔女郎毫不遮掩的不善視線，他眼神閃了一下，然後拍腿對毛虎春笑道：“虎春哥，你弟真漂亮！”
毛虎春長得五大三粗，滿臉小橫肉，臉側還有一道疤。明明一臉标準黑大哥的長相，卻有違形象的穿得像個精致的社會人。毛虎春的臉皮不禁抽了兩下，當着宋子康的面沒說什麽，臉色卻明顯一沉：“這是我弟的一點小愛好。”
毛虎春有些郁悶的心想‘明明我養的是個弟弟，怎麽總感覺像是養了個妹妹？’他瞥了阿雪一眼，在心裏補了一句‘還是不聽話的妹妹。’
宋子康點點頭，目光黏在阿雪的身上，含笑說：“現在的年輕人都會有點小愛好。”
阿雪的臉色一黑，還沒發怒，毛虎春便給他遞了一個制止的眼神。
十分鐘後——
阿雪氣急敗壞的跟在毛虎春的背後走進男洗手間，急躁的問：“哥，宋子康又來咱們這幹什麽？！”
毛虎春不答，走到小便池前解開皮帶放水，長長的一陣水聲之後。他轉頭看向阿雪，襯衣領下隐隐透出青色紋身，神色平和的說：“阿雪，你就算讨厭一個人，也不能擺在明面上。這只會給你樹立敵。”
阿雪聲線緊繃：“哥，宋子康不是好人，他幹的那些勾當咱們摻和，且你也看到他用什麽眼神看我了，就沖他那眼神，我廢了他那雙招子都不算過分！”
毛虎春的眼神驟然鋒利的盯着阿雪：“不要去招惹他！再說他為什麽那麽看你？還不是因為你穿成這樣！你自己看看你這樣子，你好意思跟着我進男廁所？！”
啊雪腦袋一嗡，眼眶微微發紅，毛虎春眼底浮現出一些不忍，他的臉色漸漸柔和了。片刻後，他煩躁的伸出大手拍了拍阿雪的頭頂：“算了，你愛穿成什麽球樣就穿成什麽球樣，老子不強求你了。”
阿雪把眼裏的那點酸意逼了回去，在毛虎春走前又叫住了他，格外認真的看着他：“哥，不能讓宋子康的髒東西進咱們的地方。”
毛虎春登時沒好氣地說：“老子知道了！”
阿雪看他離開還是有點不放心，轉頭時視線掠過洗手臺前的大鏡子。廁所裏的燈光很亮，鏡子裏千毫畢現的映出一個冷豔禦姐。
這模樣确實有些不适合進男廁所。
啊雪嗤笑一聲，但又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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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川走出酒吧之後，得到拍賣行送來的好消息，他寄賣的一件古董已經拍賣了出去，到手的錢扣除七七八的費用以及拍賣公司的抽成能有70萬，這樣寧川的卡裏就有310萬！
雖然房子還沒賣出去，但能多還70萬也能緩解很大的壓力。
寧川的肩膀微微一松，點開B王系統看到自己的B點餘額将近兩三三更開心了！決定回學校請幾個兄弟吃飯，因為那三個貨的手機都被沒收了，沒能提前聯絡。寧川到校的時候何嘉跟畢勝已經回家了，只在宿舍裏逮到了正要出門的羅胖子。
這家夥借口周末要補課留校不回家，其實打算出去包夜上網。他背着一書包的熬夜‘戰鬥糧’力邀寧川一起去包夜打游戲。
如果是16歲的寧川可能會同意，但29歲的社畜寧川只會嫌棄晚上的覺不夠睡，白天的時間不夠用。對這種完全是浪費時間浪費生命的熬夜娛樂敬謝不敏。
有這時間還不如趕緊把初三的數學課學完，新課程的那個老頭特別講究勞逸結合，每次剛上個三個小時就要把寧川踢出課程！可對寧川來說只花費了半個小時的現實時間，太沒有效率了！寧川已經拿那個老頭沒辦法，他也深刻的認識到每個課程的老師都會有不同的脾氣。
兩人一起去校外吃了個晚飯，然後一個快樂的去包夜上網，一個轉身回宿舍，先去老頭的課上學了三個小時，被踢出來後，就趕緊梳洗一下閉眼睡覺。
因為明天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第二天上午11點，寧川把所有的親戚都約到一家餐廳，他特意挑選了一家有大包廂的，兩邊親戚一共來了将近30人，兩張大圓桌都坐不下。寧川把自己的爺爺奶奶和姥姥姥爺都請到了首座，至于大姑和小舅帶來的幫手就在桌後站着。
一間包廂裏滿滿都是人，所有人都目光咄咄的逼視着寧川。寧川暗暗深吸一口氣，待氣息緩緩吐出，他也沒那麽緊張了。
“爺爺奶奶，姥姥姥爺咱們先點個菜吧，你們看看想吃什麽？”寧川先把菜單遞給老人。
兩對老人都是一臉愁苦相，他們根本對菜單不感興趣，眼巴巴的看着寧川：“先別點菜，不要浪費那個錢。”
“小川啊，你爸媽到底在哪裏？為什麽一直不接電話？”姥姥顫顫巍巍的伸出手，寧川搶先握住她的手，聽她說。
“你爸媽已經兩個月沒給利息了，那邊一直逼着我們還錢，我們的棺材本都已經給你媽了，真是沒錢還啊。”姥姥拄着拐杖哭，她的眼淚都是苦的。
另一邊，寧奶奶也含淚開口了：“小川啊，當初是你爸說要用錢，我跟你爺爺把家底都刮幹淨了借給你爸，還幫你爸另外借了不少。如今你爸媽不見人，那邊逼着我們兩個半截子都入土的人還利息。要不是真沒辦法也不回來找你。”
寧川安靜的點點頭，表示有在認真聽。其實他心裏也明白，當初四位老人給他爸媽借錢，雖然利益也占一部分因素，但更多是因為親情。就沖這個，他也得把這是妥妥當當的解決了，讓四位老人安度晚年。
寧爺爺在一旁抽煙不吭聲，寧奶奶抹了抹眼淚繼續說：“小川啊，你如果能聯絡到你爸媽，就快點跟你爸媽說一聲。該給的利息我們也不要了，只要把我們的養老金快點換給我們就行了。不然那邊每月都要交利息，我跟你爺爺現在是借錢在還！”
“奶奶你放心，這事一定會解決的。”
大姑馬上從座位上站起來，走到寧奶奶背後不着痕跡地推了她一下，“媽，你瞎說什麽呢！”大姑轉臉對寧川說，“小川啊，先點菜吧，咱們這麽多人邊吃邊慢慢說。”
寧川看了她一眼，慢慢說：“大姑說的對，邊吃邊說。”
寧大姑莫名覺得眼前的侄子很陌生，有點很不好對付的感覺。她很快忽略了這個直覺，因為寧川把菜單遞給了她。
點完了菜，等上菜的功夫。寧川看着兩大桌焦慮不安的親戚，索性直接說：“我爸媽确實遇到了一點麻煩，但具體原因不方便說，能肯定的是，他們現在不出面更好。等他們把問題處理完了，情況自然就好了。”
“我說過，大家的錢我會安排。今天我就帶了一筆款子過來，等會給你們每人先還一部分。”
話音剛落，所有親戚都騷動了，每個人的眼神都恨不得現在就從寧川的身上掏出錢來。
“你騙誰呢。”寧大姑立馬拆穿了寧川的安撫，“你爸媽肯定是出去躲債了，你也不知道他們去了那裏對吧！”
“我都到你家裏看過了，你家都搬空了！”
呵呵，寧川在心裏冷笑一聲，他這個大姑還真跟上輩子一樣，明明已經知道他爸媽跑路的消息，卻瞞着不說，偷偷到他家裏去，還想把他家的東西全部搬空？
幸好寧川早就料到她會這麽做，提前把能賣的東西都搬走了。
包廂裏的親戚都震驚的看向寧大姑和寧川，寧大姑噎了一下，事兒雖然是這麽一個事兒，但話不能說得這麽難聽，！
寧川直接靠在椅背上，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放松樣，他神色很平靜地瞥了一眼寧大姑：“既然你早就看出來了，為什麽現在才當着大家的面說？是打算趕在大家前面偷偷搬空我們家？”
瞬間，寧大姑被衆多憤怒的眼睛盯住了，她抵死不承認：“你可別血口噴人，我只是到你家看看有沒有人！”
親戚們懷疑的目光在兩人身上來回打量，寧川十分幹脆的說：“我大姑說的沒錯，我爸媽确實是走了，連我都沒帶。”
“怎麽可能！”
“他們肯定給你留錢了對不對！”
“阿川，他們給你留了多少？先還我家吧，我家真的已經活不下去了！”
“小川，你二姨從小對你還不賴吧，你哪次生日我沒給你給過大紅包？你表哥今年要上大學，你姐下月份要跟談了四年的男朋友結婚，你二姨我總不能一分嫁妝都不給吧？但我家已經一分錢都拿不出來了！小川！！”
諸如此類的言語，如同噬人的潮湧争先恐後的湧來。
寧川閉了閉眼睛，這些錢确實不該讓親戚們承擔，難道就該他承擔了？他爸媽借錢的時候也沒經過他的同意。現在他爸媽一張機票跑了，只丢下他來面對這些爛攤子。
片刻後，寧川睜開眼，眼裏已經恢複一片平靜，他沒有說自己都不容易，也沒有向這些可憐人到一點苦汁子，他語氣平和的說：“大家都冷靜一下。”
“我爸媽走了，是他們不負責任。但你們都是我的血親，我從小是在你們跟前長起來的，就不會丢下你們不管。我今天帶來的這些錢，就是為了給你們先還一部分。”
“那只能算利息，我們已經給你家墊了兩個月的利息了！”江雪燕搶先開口。
“沒錯！沒有讓我們幫忙借錢，還要我們給你家墊利息的說法！”小舅立馬跟随。
寧川不動聲色的盯了他倆一眼：“大姑小舅你你們當初也只借了一分到一點八分錢的利息，我爸媽卻是跟你們借的三分。你們到這個關頭還要逼我還三分，是還想發我家的破家財？”
這事做得太絕了！
滿座的親戚雖然也都希望寧川還錢，但還真沒誰貪成他倆這樣的。
小舅沉着臉不說話，江雪燕立即反駁：“難道這錢不是你該給的？！”
寧川緩緩說道：“今天這錢只算本金，如果大姑和小舅你們有意見，等我先還完其他人再看看有沒有剩餘的錢跟你們算算賬。”
小舅勃然大怒的拍桌而起，指着寧川就罵：“□□·媽·逼，你這是在威脅我！”
寧川不鹹不淡的回了一句：“我媽是你嫂子，小舅你這是想□□麽。”
小舅被寧川噎得臉色青黑，他陰沉的威脅：“今天不給我還錢，信不信我明天找人弄死你？！”
寧川聽了卻陰沉的盯着他：“小舅，我叫你一聲舅舅，你真要這樣逼我，我也沒辦法。但你別忘了，我還是未成年，真把我逼得狗急只能跳牆了，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家在哪？”
“小川！”寧奶奶尖叫地抓住了寧川的手！
寧川看着老人家，心有不忍的安慰：“奶奶，這只是話趕話，如果小舅不把我逼到那份上，大家都還是親戚，打斷骨頭連着筋。說句真心話，我能盼着大家的日子過得不好嗎？”
安撫完老人家，寧川轉頭向圓桌其他人說：“其實最早的時候，我可以帶着這些錢遠走高飛。但我跟我爸媽不一樣，我心裏惦記着你們，我從小也算是在你們跟前長大的，不能眼睜睜的看着你們，因為我爸媽弄得這麽慘。最少我會先把能賣的都先賣了，把所有的錢用來還你們剛好夠。至于外面的債主，我可都先瞞着，一個都沒說。”
包廂裏的親戚都安靜了，他們心裏多多少少都有些觸動，如果不是沒辦法，誰願意為難一個才16歲的孩子？二姨甚至擦了擦眼淚，當場就說：“小川，我家的那些利息都不要了。你爸媽總共欠我230萬，你給我還200萬就可以了。”
“二姨，謝謝你。”
寧川認認真真的道謝，環視了一圈周圍人的表情，心裏多少松了一口氣。最少今天這場有關還債的談判他掌握了主動權。